很快,客厅里只剩她和许鹿。
少年走到她面前,弯腰捡起那副眼镜,拿起来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手指捏着镜脚,将它戴在许萤的眼睛上。
许鹿:“你要是乖乖听我的,也不至于被爸妈厌恶唾骂。”
戴好眼镜,少年微微抬起许萤的下颔,垂眸扫向她脸颊上的巴掌印。
“疼吗?”
许鹿用拇指摁了摁,引得许萤吃痛。
“看来很疼。”他笑,“疼就对了。”
许萤像傀儡似的回到卧室,她把门反锁,整个人靠着门板,浑身的力气被抽干,软绵绵的顺着门滑倒在地。
室内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无声的静谧携裹着她,把她封闭在幽深的黑屋子里。
许萤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牢笼里苟延残喘的困兽,这样的环境压迫着她,快要让她窒息绝望。
内心的酸胀开始发酵,就像面团一样无限的膨胀,极度的悲观与消沉宛如潮水将她吞没,她在挣扎中陷入无边的黑暗,涌动的水流就像一只只利爪,抓着她、拉着她、撕扯她、把她慢慢拽入深不可测的海底。
她就像溺闭在深海里的人。
伸手,却触不到半点天光。
许萤知道,她又开始犯病了,控制不住哭泣,压抑不住想轻生的念头。
她抱着双腿,埋首在膝盖里哭泣,她曾经渴望得到的,最后却把她变成这样。
许萤压抑着哭,酸涩充斥胸腔,让她喘不过气,偏偏这个时候,校服里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是奶奶打给她的。
“萤萤啊,最近降温了,你记得多穿点,别生病了。”电话里,传来奶奶温柔的关怀。
也就在顷刻间,许萤泪如泉涌,她拿着手机,拼命咬住自己的手臂,发了狠似的不肯流露出半点哭声,以免被奶奶听到,让她担心。
“萤萤啊,我的乖孙女,怎么了,怎么不和奶奶说话了?”奶奶问她:“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萤努力咽下酸涩,喉咙都是胀胀的,像是被人用手掐住脖子。
她控制自己不要哭,不要被发现,轻声道:“奶奶,我没事。”
自从爷爷当年去世后,奶奶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她没办法再照顾许萤,恰好许萤也需要更好的教育环境,于是就被接回南城。
而这,也是许萤噩梦的开始。
偏偏她不能说,只能往肚子里咽。
老人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别扭,到底是过来人,一下子就猜准了,她问:“萤萤,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你告诉奶奶,奶奶立马来南城给你撑腰!”
“没……没人欺负我。”许萤怕她来回奔波损了身体,连忙阻止道。
她顿了顿,掐住掌心,强撑微笑,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奶奶,我哭是因为我在南城交了新朋友,我……我高兴哭了。”
“我家萤萤真厉害,又有新朋友了,不错不错,奶奶就知道啊,我们萤萤最棒了,肯定有很多人都喜欢你。”
电话里,老人直乐呵:“萤萤,这次你认识的朋友又是怎么样的?你给奶奶说说呗。”
许萤抹了抹眼泪,提及陈时礼,她心里的那点酸涩少了些。
“奶奶,我的朋友叫陈时礼,他是我同桌,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男孩子,等以后我们更加熟悉了,我带他见见您呀。”
*
南城的气温降低后,经常细雨连绵,打落一地的枯叶,七中笼罩在秋雾里,伴着瑟瑟的凉意。
许萤昨晚和奶奶聊了很久,挂断电话后,心里的酸涩并没有得到排解,后半夜,她又窝在被子里哭了大半宿,最后情绪严重不对劲,吃了药才缓和下来,以至于她今早起来,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
她背着书包走进教室,陈时礼起身给她让道,发现她眼睛红红的,问道:“小同桌,你怎么哭了?”
桌上放着一杯红糖水,还是温热的,一看就是陈时礼干的。
许萤放下书包,手捧着杯子,丝丝暖流透过掌心的肌肤,顺着血液流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单纯取暖,消除手上的凉意,还是在享受这份来之不易、却又是上天恩赐的善意。
“没事。”许萤摇头,对着好朋友撒谎,让她莫名有些罪恶,“我昨晚肚子痛,疼哭的。”
陈时礼听说过有的女生来姨妈确实会肚子疼,所以又叫痛经。
“那你这得哭多久,才把自己的眼睛哭成这样。”少年替她拧开水杯盖子,笑道:“趁现在红糖水还热乎,你快喝点。”
许萤捧着杯子小口喝了些,陈时礼单手支着脸,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气质干净的少年浅浅笑着,眼里似乎有星星。
他说:“真乖。”
许萤捧着水杯的动作一顿,这些年来,因为药物导致思维迟钝,以至于她的感知弱化,可这一刻,她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话。
一句她曾在空幽小镇里读到的话。
怎么甘心只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