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烧的旺,西暖阁里热的像春日一样。
明黄的帐子四下垂坠着,赤金猊熏笼里吞吐着香雾。
一截莹润的手臂不知从哪里伸出,软绵绵的攀上那岿然不动的身躯。
柔若无骨,嫩滑软腻,像是美人蛇一般缠上去。
当那指尖试图从严实的衣领里探进去的时候,皇帝突然睁开了眼。
“下去。”他冷声斥道。
那女子被这么一斥,陡然从他腰上滑坐到脚边,黑发披散,遮住了圆润的肩。
他冷眼看着,可那女子却轻咬着唇瓣,又顺着他的膝一点点往上攀。
内室急剧地升温,热气凝成了水珠,湿淋淋地顺着半透明的窗纸往下滴,熏蒸的人几乎快喘不过气。
皇帝神情冷淡,一根一根毫不留情地将那缠上来的手解开。
然而即将滑脱的那一刻,那女子却顺势贴了上来,轻轻拿柔软的脸颊去蹭他的掌心。
红唇一张一合,似喟似叹,隐约地在说些什么,可那声音空灵渺远,听不分明,只看见那唇瓣似乎涂了口脂,过分的潋滟。
“擦掉。”
皇帝顿了一瞬,沉声命令道,没由来的忽然烦躁。
但那女子恍若未闻,仍是翕张着唇,无辜地向他凑过来。
越近,更近,他似是厌恶地伸出手,捏住了那小巧的下颌。
指腹毫不怜惜地碾过那红唇,试图擦掉那晶亮的口脂。
然而非但擦不掉,软嫩的唇瓣却被他弄得更加娇艳,鲜红的仿佛吸了周遭的色彩。
一不留神,指尖微陷,那美人倏地化成了艳鬼。他猛然清醒,一把将那缠的极紧的人从身上扯了下来——
娇俏的女子一落地,便袅袅地化作了青烟。
青烟散尽,躺在龙床上的人也慢慢睁开了眼。
极安静的室内,只余鎏金香炉里的线香袅袅升起,盘旋,飘散在菱花格窗棂间。
“张德胜。”
皇帝叫了一声,须臾,那外间假寐的太监慌忙睁开了眼,躬身掀了帘进来:“万岁爷。”
“备水。”
皇帝扯开了明黄的帐子,明明歇了午觉,可脸色却阴着,沉的能挤得出水来。
张德胜抬头瞧了一眼,只见那龙床下堆叠一件白绫中衣,料想是这地龙烧的太热了,汗湿了背。
他打从潜邸起就侍奉皇帝,做事格外妥帖,当下便琢磨着等会儿出去要叫人把这地龙停一停。
“嗻。”张德胜应了声,正要调转过身子,突然又被叫住。
“要凉的。”皇帝按了按眉心,轻描淡写补了一句。
张德胜闻言却身体一僵,眼神无意间略过那裹成一团的中衣,顿时有些明了。
皇帝已经及冠一年了,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先前做太子时,因着宫里妖妃横行,韬光养晦的缘故尚未大婚,后来先帝猝然崩逝,朝堂震荡,大刀阔斧地料理了一年,也无心后宫,如今政局平稳,这宫里也是时候该进人了。
张德胜低着头领了命。
新君御极,后位空悬,这时局他能看得出来,前朝和后宫更是虎视眈眈。
趁着过年节,有头脸的太妃、太嫔都求了恩典叫娘家人进宫一叙,甚至连太后的娘家侄女、当今皇帝的中表之亲都进了宫来,肚子里打的什么盘算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人一多,是非也多。昨儿年三十在乾元殿设宫宴,皇帝多饮了几杯,生了些醉意,竟有人趁乱想爬床!
张德胜暗啐了一口,可真是猪油蒙了心,狗胆包天了。
只可惜万岁爷说醉酒太过,没看清那人脸,既未成事,便叫他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张德胜估摸着,这过了一夜,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正想着,不多会儿,慎刑司便遣了人来。
皇帝正浸在凉水里,听着外面人的陈词,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皱了起。
“没找到?”他声音有些不悦。
“回皇上的话,太极殿的宫人们并没什么异样。”慎刑司的掌事太监何宝善抹了把汗,“奴才仔细盘问了一番,发现殿里规矩严,侍奉的宫人都是两两作伴,没有落单的,想来那女子大抵不是在殿里侍奉的,兴许是昨日宫宴上的某位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