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场生辰宴,柔嘉突然明白了。
难道是因为她母亲,他从此才不过生辰了?
好好的一场生辰宴,最后闹成那个样子,任谁也不想再过了吧。
以太后的性子,还不知对他说了怎样难听的话。
可他那时也不过才十五岁啊……
柔嘉心情一时极度复杂,看着他舀起的一勺汤,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别喝了。”
萧凛停住了手,直直地看着她:“为何?”
被他一看,柔嘉才意识到自己的突然,含混地说了一句:“这汤凉了,我让人给你换一盅。”
萧凛却并未松手:“没事,这是你头一回主动给朕送汤。”
这是她头一回主动吗?
柔嘉默默地回想了一番,有些记不清了,被那过热的视线一灼,她连忙收了手,低着头绞着帕子。
萧凛又拿着勺子,缓缓地搅着手中的瓦罐:“此次去兖州路途遥远,朕走后,会让舒太妃协理后宫,太极殿也会再增加一队侍卫,朕会把齐成泽留给你,有什么事你直接找他,万一宫里出了事,便让齐成泽去通知齐家,太傅会帮着你,你和孩子安心地住着,朕不会让母后来打扰你们。”
他连走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柔嘉鼻尖忽然有些痒,点了点头,平静地回答:“好。”
“还有你弟弟,萧桓的功课很不错,朕打算这次离京带他出去历练历练。”萧凛又看向她,“你觉得行不行?”
柔嘉低着头,已经快低到了桌沿上,吸了吸鼻子,仍是点头:“可以。”
“孩子也是,朕给他取了个大名叫启,立太子的诏书已经写好,就放在议事堂的匾额后面,你觉得好不好听?”萧凛放下了勺子,声音难得有些不平静。
柔嘉现在耳边一阵嗡鸣,强忍着眼泪,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是不停地点头:“好。”
一切都安排好了,萧凛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准备去舀那已经凉透了的汤。
勺子碰到罐子叮当一声响,柔嘉一抬头,只见那汤上已经结了油花了,可他却像看不见一般,仍是舀起来往口中送。
柔嘉直直的看着,当那勺子一点点接近,快要送到他唇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伸了手一把夺过了那勺子:“汤凉了。”
她动作很大,那勺子径直落到了罐子里,汤汁溅了一地都是。
萧凛怔了片刻,敛了敛神情,又将那勺子捡起:“没事,端都端来了。”
他声音格外平静,动作也一如既往。
柔嘉忽然说不出的烦躁,一伸手直接拽过了罐子:“都说了凉了,不要喝了!”
他还没说什么,倒是她先哭了。
“哭什么?”萧凛顿了顿,拈了块帕子替她细细地擦着。
他越是温柔,柔嘉的眼泪便掉的越凶。
当他的手揽着她靠过去的时候,柔嘉停住了泪,忽然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脖颈,狠狠地咬了下去:“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恨你!”
她的牙齿极尖,一口咬下去,萧凛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推开她,只是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你恨朕什么?”
她恨他什么?
她恨他太坏,又恨他太好。
他若是个纯粹的恶人,一味地折磨她,伤害她,她也不必像现在这般纠结。
可他又不是。
她的弟弟是他保住的,她父亲的旧案是他顶着压力重查的,到现在,他又让她的母亲入了皇陵。
柔嘉心里明白,他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留住她罢了。
可他从前的手段太过令她害怕,她也无法面对父亲。
事到如今,他们还怎么可能?
口中一阵血.腥气,柔嘉松了口,摸着他脖颈上血红的咬痕手腕微微颤抖:“你为什么不躲?”
“躲什么?”萧凛擦去她唇上的血迹,“你对朕做什么都可以。”
他声音太过平静,和方才端汤的时候一模一样。
柔嘉忽然有些想通了,直直地看向他:“你知道了是不是,知道这汤里有问题?”
萧凛并没看那泼出去的汤,只是抵着她的额轻声开口:“朕说了,你对朕做什么都可以。”
柔嘉被他轻轻相抵着,额上一片滚烫。
思绪也一瞬间贯通,柔嘉这时再回想一番他方才的话,忽然明白了过来。
他那会儿根本不是在交代去兖州的安排,而是在交代遗言吧……
要不然,他还这么年轻为何便要立太子。
齐成泽也是,那是跟了他多少年的贴身人啊。
他那么敏锐的一个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她今晚的反常。
他分明是把那安神汤当成了送命汤吧,是在以为她要杀他吧。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毫不迟疑地要喝。
柔嘉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一把推开了他:“不是,这不是毒药。”
“嗯,朕信你。”萧凛抬手轻抚着她脸上的泪痕。
他都不用查证,便相信了她。
柔嘉看着眼前一片炽热的人,再想起守在宫外的父亲,纠结了许久,颤抖着唇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萧凛沉默地站着,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终于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她不杀他,大抵还是有几分在意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