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喃瞬间清醒了,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来。
她按下接通,轻咳了声,“毛毛?”
那边静了一秒,“你睡了?”
“…没有啊,”闻千喃又捂着话筒,清了下嗓子,声音有些虚,“哪有睡这么早。”
她看了眼时间,也才十一点半,不算太假。
关北泽上次主动给她打电话,可能还是去年她不小心把他作业拿回家的时候,闻千喃眨了眨眼,又问,“怎么啦?”
想起她走的时候,他家里的情况,她心下不免有些紧张。
关北泽嗓音平静,“没事。”
闻千喃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但那边就没有下文了。
她忍不住有点想笑,又有点疑惑,“那你打我电话干嘛。”
又过了近一分钟,她靠在床头,静的能听见乡下的小夜风拂起床帘的声音,和院外熟睡的动物群不时响起的咕咕声。
她单手抱着枕头,听到关北泽低声回答。
“你今天没给我发信息。”
他用的是陈述口吻,也听不出语调有太多波澜。
像是往湖面的中央掷了很小的石头,却能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闻千喃眨了下眼,忍不住弯起唇角,放下手机,看回两人的聊天记录。
之前几天她都有给他发一些零碎的事情,但今天因为实在太累了,就不记得发了。
前面她每天都有发给他,只是偶尔要等很久他才会回复。
似乎也没想等她的回答,关北泽又问,“今天干什么了?”
“去舅外婆家了,”闻千喃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对了毛毛,你猜我今天在舅外婆家看到了什么。”
“什么?”
小姑娘语气兴奋,“我看见了一条和你长得巨像的大黑狗。”
“……”
闻千喃又说,“我还拍了照片,我一会儿发给你。我本来看到就想发的,但是我给忙忘了。”
“舅外婆说这条狗叫皮皮,”她眉眼弯弯,“毛毛你会不会和它是亲戚呀。”
另一边,关北泽靠在长廊的墙边,低着头,有些气笑。
少年背脊微弯,眼下浮着淡淡的青灰色,一直绷着的神经在此刻才微微松弛下来。
他抬手,指尖抵了抵眉心,声音很低,却是含笑的,像是无奈,“是个屁。”
闻千喃语气立刻扬起来,“毛毛你说粗口。”
“还有还有,”她又想起了什么,“你猜舅外婆给我包了多少钱红包。”
关北泽唇角轻弯,语气仍保持原状,“多少?”
“足足有!八百!”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她在对面眉飞色舞的模样,“她给我哥只包了六百!舅外婆果然更喜欢我一点。”
“我爸说这个红包都给我自己收着,”她接着说,“毛毛你求我我就回来请你吃饭。”
关北泽微微垂眼,长睫覆下,刺眼的白灯将其在眼睑映细密的影子。
她接着又说了很多,从舅外婆夸她漂亮到一路上看到的风景,碎碎叨叨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
大概是困了,能听到被子窸窣的声音,也听得出她语速渐渐缓慢下来,声量也低了。
关北泽看着地面,“什么时候回来?”
“嗯?”她嗓音带着浅浅的鼻音,听着有些奶,停顿思考了下,“应该是年后…散了元宵这个样子…”
闻千喃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又想到了什么,嗓音含笑,“毛毛你是不是想我了呀。”
关北泽没有接话。
过了会儿,那边的呼吸声渐渐放平,浅浅的气息均匀拂过话筒。
以为她睡着了,他拿着手机,等了会儿,垂下眼,准备挂断电话。
忽然间,像是梦呓般,小姑娘小声哼唧了句,“毛毛…”
他动作微顿。
闻千喃字句黏连成块,轻声呢喃。“我也想你了。”
说完,她大概是翻了个身,呼吸声渐渐淡去。
随着被子翻动的声响,手机也被蒙在了什么东西下面,听不见声音了。
关北泽垂着眼,静静靠在墙边。
好半晌,他才慢慢放下手机,挂了电话。
他看着屏幕,不自觉地,翻回两人聊天的界面。
一连串的对面发来的视频和图片,就连早上的咸鸭蛋是双黄的,都会发给他,在一大片的信息里,他回复的零星几个字几乎要被淹没,显得敷衍又薄情。
他还以为她是因为这个生气了,才不给他发信息的。
好像没有。
她还说想他了。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夜深,只有病床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和病房里此起彼伏低低的咳嗽声。
环境中细小的动静,瞬间将他拉扯回现实之中。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直起身,走回长廊,一直到靠近楼梯的病房前。
沈钰还在病房外的等候椅上,长卷发随意地抓至脑后,面容颇为憔悴,红唇干裂,指尖夹了支烟,没点。
关长山就站在她的对面,倚着墙面,一身笔挺的西装,同样咬了只未点燃的烟,面色冷淡。
两人面对着面,像是守着病房的两个毫不相干的家庭,完全看不出一点夫妻的模样。
关长山看见他过来了,微抬眸,随意将烟放回烟盒,上前揽着他,向旁边的楼梯道走。
沈钰明显也看到了,狭长的眼微挑,嘲讽明显。
楼道昏暗,隐约传来楼下病人家属低低的啜泣声。
关长山一直揽着他,到了下一层的楼梯的平台处,才停下,侧过身,正面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