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菊看他态度诚恳,叹了口气,教他:“掐茶尖这一点。别摘太老,老了不好吃,茶叶卖不出去。”
陈越学着李正菊教的方法边摘茶叶边点头:“好。”
摘到李正菊的背篓快满了,陈越才重新开口:“阿婆,你这茶叶平时卖多少钱一斤?”
李正菊边摘边回:“15块。”
陈越想了想,问:“家里还有茶吗?我想买几斤可以吗?”
听到陈越要买茶,李正菊脸上多了两分轻松,“有是有,你要买多少?”
陈越将手里刚摘的一把茶叶放到李正菊背篓,俯身问她:“五斤行吗?我给您单斤算六十。”
李正菊急忙拒绝:“六十太贵了,我这不是坑你嘛。你要是真要买,五斤茶叶我就算你六十。平时都留着自己喝,也没几个人买。”
陈越沉默半刻,耐心解释:“阿婆,我给您这个价很合适。我刚刚摘了几把茶叶,看着容易,其实挺耗时耗力。摘回去您还要手工搓、揉、翻炒好几遍才出点茶叶。”
“我看了看,您家这茶树种的挺好,茶叶长得也不错,品种也还可以。完全可以扩大种植,为它打造一个dú • lì品牌,将它的商品价值提到最高。”
说到这,陈越停顿半秒,换了个思路跟李正菊解释:“简单来说,就是将您这片茶山的茶叶全卖出去,还不用您亲自摘、炒。您呢,只需要在家收钱。”
李正菊不大相信陈越说的,一个劲地摇头,说哪有坐着收钱的便宜事。
陈越似是猜到了李正菊的反应,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指腹在屏幕点了点,从里翻出一张相册递给李正菊看。
“阿婆,这个村之前也和青田一样贫困,但是前两天发展了产业经济,村里人基本脱贫了,他们的特色是种苹果……”
陈越很有耐心、很温柔。
李正菊有任何听不懂的地方,他都会重复解释好几遍,直到她听懂为止。
为了将就李正菊,陈越一直蹲着跟她说话。
李正菊有时说方言说太快,陈越即便没听明白,也会认真给意见。
蒋惜看了都忍不住感慨陈越的耐心很好。
周宇提水壶上来时,陈越已经说到口干舌燥。
嗓子都哑了。
蒋惜从周宇手里接过水壶、陶瓷杯,倒了半杯水送到陈越面前,提醒他喝口水再说。
陈越接过水,抬眸看了眼满脸忧愁的蒋惜,语调平和说:“我没事,别担心。”
蒋惜蹲在陈越身边,手指戳了戳地上的泥土,小声嘀咕:“我感觉很难说服他们。”
“你在这说了快两小时,李奶奶都没什么反应,明明你说得够详细够诚恳了……”
陈越听她抱怨,低声笑了下,逗她:“你遇到这些事的时候都不会轻易放弃,怎么到我这,你就打退堂鼓了?”
蒋惜努努嘴,轻声道:“……那是因为你说得够多了,嗓子都哑了。还承诺了那么多,明明什么都处理好了,只差他们点头同意了。他们还觉得你在坑他们。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值。”
陈越看蒋惜替她抱不平,嘴角勾了勾,抬手轻轻揉了几下她的后脑勺,哑着嗓子安慰:“没关系。相信我,我可以处理好,行吗?”
蒋惜被陈越揉头的动作搞懵,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她不好意思别开脸,望着远点山,嗡声嗡气嗯了声。
喝完水,陈越抬眸瞥了眼对面立着无处安放的周宇,招呼他:“带你蒋老师转转?”
周宇怕陈越,听到他的问题,想也没想点头。
“蒋老师,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种的豆子?”
听到周宇的邀请,蒋惜先是瞧瞧陈越,再看看周宇,最后耸了耸肩,表示可以。
等蒋惜离开,陈越搁下杯子,继续跟李正菊谈修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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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截路,周宇忽然转过脑袋好奇地望了望蒋惜,悄咪咪问她:“蒋老师,刚刚那个哥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蒋惜没反应过来,疑惑问:“谁?”
周宇撇撇嘴,继续说:“就跟我奶奶谈修路的那个哥哥。”
蒋惜沉默几秒,否认:“不是……”
周宇摸摸脑袋,一头雾水说:“可是那哥哥很在乎蒋老师哎。昨天蒋老师去跟徐老师道歉,那哥哥叫住我跟张小果几个,警告我们不要给蒋老师惹事。还说我们不心疼蒋老师,他心疼。”
“他说蒋老师小时候生活条件也不好,但是蒋老师特别努力,特别优秀。还说蒋老师从来不会把难过告诉别人,哭的时候也不让别人知道。”
“反正他说话好吓人,我特别怕他。他还跟我们说如果下次再惹你生气,他不会原谅我们。”
蒋惜目瞪口呆。
她怎么也没想到陈越会跟一群小孩计较,还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短。
所以,他到底瞒着她,为她做了多少事呢?
蒋惜满脑子的疑问。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周宇,神情认真问:“他真的说过那些话吗?”
周宇察觉到蒋惜的严肃,忙不迭点头:“真的。蒋老师,我绝对没骗你。”
蒋惜看周宇有些害怕,她眨了眨眼皮,笑着点头:“嗯啊,我知道了。”
—
下午三点,张全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此时陈越刚跟李正菊沟通好修路的事,接到电话,陈越简单说了几句便招呼蒋惜回学校。
临走时,陈越同李正菊买了十斤茶叶,还在她背篓里偷偷塞了十来张人民币。
蒋惜不知道陈越跟李正菊具体谈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离开时,李正菊看着他们一直激动地抹眼泪。
走了一段路,蒋惜回头好奇地看了看陈越,问他:“李奶奶怎么突然同意修路了?”
陈越:“想通了。”
蒋惜欲言又止瞥了眼他,问:“你是不是答应了什么条件?”
陈越看她好奇,简单说:“我把她最担心的两件事解决了。”
蒋惜一头雾水:“什么事?”
陈越被她迟钝的反应逗笑,夹着笑意解释:“她最担心的无非是她孙子和老伴。孙子上学学费、生活费我出钱资助,老伴的病我答应请医生帮忙治疗,医疗费用也是我出。”
“茶产业发展出来,他们家也入股分红,这也算一笔收入。栽种蚕桑、柑橘、李子必须要修路,她家的土地承包给我,租金、补贴加起来比她家现在的年收入多几倍。”
“这么算起来,她没必要不同意。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周宇在中间起了主要作用。老太太想孙子顺顺利利上学、走出大山,我刚好有人脉、条件,顺便给他搭了条路罢了。”
“你这学生虽然有点混,但是聪明、肯吃苦。要是走正道,有出息是早晚的事。”
蒋惜听完,满脸雀跃道:“那我替周宇谢谢你。”
“还有……你今天辛苦了。”
陈越愣了半秒,不好意思咳了一下,摇头:“不辛苦。”
蒋惜想起周宇的话,也有些害羞,她别过脸,故意转移话题:“兵哥他们已经谈好了吗?”
陈越点头:“嗯,在下面等我们。”
“……那我们快走,别让他们等太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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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说变就变,中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下了场瓢盆大雨。
下雨时蒋惜他们还在路上,几人都没带伞,一路冒着雨走。
蒋惜穿得单薄,下午回去就发了场高烧。
陈越回去洗完澡,接到徐清电话,马不停蹄赶到学校。
到学校,徐清领他进了宿舍。
陈越进去,一眼瞧见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一直讲梦话的蒋惜。
他伸手摸了摸蒋惜额头,烫到不行。
陈越想也没想,直接掀开被子,随便找了件外套裹在她身上,弯腰抱起她去乡里的诊所。
徐清见状,果断放弃陪同,主动将私人空间留给他们。
诊所里,杨医生先是让陈越用酒精给她擦脸,又给蒋惜打吊针。
输到第二瓶蒋惜才迷迷糊糊转醒。
醒过来便闻到一大股药味,以及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便是陈越那张放大版的俊脸。
蒋惜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反应了将近两分钟才意识到她躺在陈越怀里。
看她醒过来,陈越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她:“哪儿难受吗?”
蒋惜迟疑半秒,开口:“头有点晕。”
陈越喉咙滚了滚,解释:“刚发高烧,烧到了39,头晕正常。”
“睡了快两小时,饿不饿?”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蒋惜听到陈越的关切,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冒了出来。
她抿紧唇,憋住泪,小弧度摇头:“不饿。有点渴,想喝水。”
陈越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椅子,站起身,去给她倒水:“嗯,你坐会,我给你倒。”
蒋惜乖巧点头:“好……”
开水壶没热水了,陈越又到药房后面那间房烧水。
烧水途中,蒋惜接到了周群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周群语气急切地说了句:“你奶奶刚从三楼楼顶摔到一楼,现在人事不省,刚打120送进医院。”
“你要有空回来一趟,别老待在青田。你奶奶年纪也大了,没几年时间了,本来就看一面少一面。这次这么一摔,能不能挺过去还另说。”
蒋惜知道消息,整个人都蒙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用力扯掉输液管,蹲坐在地上,俯下身,抱头痛哭。
陈越端开水出来就碰见蒋惜赤脚坐在地上痛哭。
哭声由小变大,到最后不受控制地抽噎。
陈越听到她的哭声,搁下水杯,走到她身边蹲下膝盖,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问她:“出什么事了?哭什么?”
“输液还没输完,怎么——”
蒋惜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泪流满面道:“陈越,我奶奶刚从三楼楼顶摔下一楼。现在在医院抢救,我妈说她可能挺不过去……”
“我家三楼到一楼大概有八/九米高,地面是水泥地,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是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过年的时候我奶奶还担心我,担心我没结婚没人照顾。她明明想让我留在西坪工作的,但是因为我说了一句我还有很多学生在等我,奶奶硬是把那句话憋回去了。她还嘱咐我好好教书,不要误导学生。”
“我走的时候,我回头看她,她一直在抹眼泪。陈越,我是不是特别不孝,特别特别不听话?”
陈越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坚定否认:“不是。”
“先别哭,结果还没出来,别这么悲观。”
“在哪家医院?我看看晚上有没有机票能不能走。”
蒋惜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中心医院。”
陈越闻言翻出手机开始查机票,最早的航班也要明天下午走。
沉思片刻,陈越一边给人打电话一边扶蒋惜起来。
电话接通,陈越态度诚恳跟人道:“张院长吗?我是陈越。”
“是这样的,我家有个老人从三楼摔到一楼,现在在医院抢救。你看能不能安排一个好点的医生做手术?”
“嗯对,费用这些问题不用考虑。年纪可能有点大,今年76了。对,平时的话没什么……”
蒋惜整个人已经懵了,全靠陈越在一旁帮忙。
打完电话,陈越订下最快到达西坪的车票、机票。
订完,陈越摸了摸蒋惜滚烫的额头,扶住她的肩膀,耐心交代:“我们明天早上回西坪看望奶奶。现在你还发着高烧,先把吊针打完。”
“奶奶一进院就动手术,但是因为奶奶年纪大了,可能会有一定的风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没到最后一刻,所以还有希望。”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打吊针把烧退了。吃顿饭,好好休息。”
蒋惜精神一直恍惚着,没怎么听陈越说什么。
她咬着唇瓣,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陈越叹了口气,捧起她的脸,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听我一次劝,可以吗?”
蒋惜忽然伸手抓住陈越的胳臂,仰头问他:“陈越,你能不能……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我不想我奶奶带着遗憾走或者让她担心我。当然我并不只是因为我奶奶才……因为她才这么问你。”
“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很想跟你在一起,很想跟你结婚,很想跟你——”
话音未落,陈越出声打断她:“能。”
蒋惜攥住他的衣袖,愣到说不出话。
陈越摸了摸她的脸,低声安抚她:“可以,我们可以谈恋爱。”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用说了,我都懂。”
“无论因为什么,我都很荣幸可以做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