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杞勉强打起精神向着陈霖绽出一抹极浅的笑。
“我在与你同样的年纪,曾经把一份重要的合同落在地铁上了。”
苟杞惊住了,眼睛蓦地瞠大:“……啊这……”
陈霖放缓车速避开前方横冲直撞的电动车手,以一个过来人的语气温和地说:“你虚岁也才二十,这就是个行事不周到的年纪,不必跟过来人对标苛责自己。”
苟杞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感觉心头没那么沉甸甸了。
陈霖继续道:“……我当天失业流落街头时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苟杞忍不住笑起来。
……
滇市的老字号膏药当然只是个由头——毕竟闪送服务如此方便——元榛本意是想打发苟杞多出来转转,不要老盯着眼前的方寸之地。陈霖明白这点,所以有目的性地载着苟杞在滇市一些有趣的地方转着。
临近中午时分,元榛趁着候场丢了条语音信息过来,跟随堂测试似的,要苟杞描述下周围的环境,最好是用五感法描述。他一早起来就被拘在棚里实在太无聊了。
苟杞瞅了眼正在前面排队给女朋友买东西的陈霖,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给元榛:
风里有很重的草木香味儿,陈霖哥说上风向可能是滇市的植物园,他说滇市有华南区最大的植物园;街道两旁的店面装修得特别古朴,就像是从历史书的黑白照片里抠出来的,不长的一条街我们遇上三个婚纱照拍摄现场;前头巷子里有两个小孩儿在用本地口音吆喝他们的小伙伴“西西”,也不知道是他们故意为之还是本地话就是如此,第二个“XI”音拐着弯儿微微上翘听起来很可爱。
以上便是苟杞置身冬樱路的所见所闻。嗯?她为什么没提樱花?因为来迟了樱花落尽了。
大年初三,晋市,寒风刺骨。
“叮——”一声,七楼到了,赵荷珊一手拎着两件保健品一手牵着儿子邬豆豆袅袅踏出电梯。
“咔哒——”702室的防盗门开了,年近古稀的老太太抓着一把韭菜面色不霁瞅着赵荷珊。老太太虽然头发花白,但面上的皱纹却并不深,腰身也不佝偻,所以平常去菜市场老有人瞅着背影叫她“大姐”。
“姥姥过年好!”邬豆豆中气十足地叫着,撒开赵荷珊向前奔去,直扑到老太太腿上。赵荷珊叮嘱着“你稳当点儿”,向老太太——她越来越难取悦的妈——投去求和的笑容。
老太太没有理会赵荷珊,她低头刮了刮外孙的后脑勺,温声回他“过年好”,问他“外头冷不冷”、“想不想姥姥”牵着他往厅里走。
赵荷珊讪讪地叫了声并不指望得到回复的“妈”,臊眉耷眼儿地跟着进门。
……
赵荷珊和她妈孙文华昨夜在电话里拌嘴了。起因是,赵荷珊埋怨说邬彦瑞太忙了明天不能陪她回来娘家,孙文华不当回事儿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赵荷珊因为她妈这种“他爱来不来”的语气不高兴地嚷嚷起来,她问她妈:“你到底哪儿看不上邬彦瑞。邬彦瑞企业高管、收入不菲、有脸有面的,不比我前头嫁的那个好?”
孙文华直言不讳:“就是瞧不惯这号抹粉进棺材——死要面子的人。”
邬彦瑞确实是企业高管,但企业也分五百强企业和五百人企业。邬彦瑞就在这样一个五百人企业里。邬彦瑞也确实算是收入不菲,但远没有“不菲”到可以动辄买头等舱或买奢侈品的地步。
赵荷珊闻言嚷嚷得更起劲了:“我们家的奢侈品很多都是在中古店里淘的,而且都是比较普通的款式,不算很贵,我跟你说过的。他们这行就是很看重门面,彦瑞有个同事年前买块表三十六万。”
孙文华不耐烦道:“我懒得听你嘚啵嘚,他是个什么人,你是个什么人,我不比谁清楚?!”
孙文华突然一顿,语气愈发不耐烦:“你这一打岔我差点忘了为什么给你打这通电话。苟杞的号码是空号联系不上。”
赵荷珊酝酿好的反驳的情绪瞬时瘪了,她嗫嚅着“怎么会联系不上”,却听得电话那端是绝情的“嘟嘟”声——她妈撂完最后那句话直接就把电话切了,显然是真的厌烦极了。
……
赵荷珊不怎么会做饭,只能给她妈打下手。以往要她打个下手得费不少嘴皮子,但这回她特别积极,一会儿说“妈,我来蒜剥,四瓣就够了是不是”,一会儿说“妈,沥水篮在哪儿,我菜洗好了”。嘁哩喀嚓地忙活半天,两菜一汤终于上桌了。
——赵荷珊的两个姐姐因故不能跟她在同一天回娘家,所以这顿饭只有三个人吃,两菜一汤足够。
赵荷珊给她妈盛了饭,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起了话题,“妈,你说苟杞联系不上……”
孙文华应了声“啊”,利索地给外孙戴上围嘴儿,她斜睨一眼赵荷珊,说:“原来的号码成了空号,联系不上。我也不知道她住在大都的哪里,没地儿给你寻去。”
孙文华一直忙到大年初一傍晚才想起苟杞,结果电话打过去,却听得那端一个不带感情的声音说“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孙文华上回给苟杞打电话问她近况是在冬至之前,苟杞那时说春节不回来了,因为是私厨最忙的时候。之后孙文华也忙活着自个儿的生计,再没有联系过。
——老太太手巧,最近在帮人做些针线活儿。她倒是不缺钱,她有退休工资,也有三个女儿平常给的零花。不过现在纯手工的东西利润太高了,没有人会嫌钱多烫手。
赵荷珊几番欲言又止:“冬至之前到大年初一一个半月的时间你都没联系过她……”
孙文华听不得赵荷珊的抱怨,她“啪”地把盛汤的勺子扔到瓷盆里,恨声恨气道:“你自己怎么不联系?嗯?这么多年不清不楚不上不下的,你来试试当这个遭瘟的‘姥姥’?你有你的日子要过,荷鸿有荷鸿的,我给你顾大的,给她顾小的,我就欠你们的是吧?”
——“荷鸿”是赵荷珊的二姐,苟杞的小姨。
赵荷珊耷拉着肩膀不敢吱声,片刻,她小声说:“我遇见苟杞了。”
孙文华的眼窝微微下陷,但是眸光却仍然锐利,她“啪啪”两声磕破早餐剩下的煮鸡蛋,硬声说:“不奇怪,有什么奇怪的,早晚的事儿,在海市待得好好的非要调来大都。”
赵荷珊微动了动唇,没敢再辩解什么。哪有什么“非要调来大都”,公司安排的推辞不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入V,惯例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