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对不住,是我们工作的疏忽……我来扶你,哦哦,你的包……”
赵荷珊伸手接过女警帮她捡来的G品牌新月包,轻轻拍掉粘上的灰迹,硬撑着一口气转头袅袅向大门口走去。
“阿姨,你不是来报案女儿联系不上的吗?”值班人员问。
“朋友已经联系上了。”赵荷珊没有回头。
……
“只不过摔了一跤而已,她怎么看起来精气神儿都给摔没了……”女警愧疚中琢磨着。
“这个得看脸皮是厚是薄,”有人在旁边沉稳接腔,“你当众摔一跤一个鲤鱼打挺噌地就起来了,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不耽误,养尊处优的太太摔一跤可不恨不得钻地缝。”
女警闻声转头,面色倏地青了。居然是她本该在外地开会的支队领导。
“你自己说吧三儿,”支队领导轻轻揉了揉自己愈发后退的发际线,“这回多少字?嗯?公安大院儿里差点让人跑了,还伤及无辜群众。”
“五、八、一千字。领导我还有一沓报告要写呢。”女警露出求饶的苦相。
赵荷珊头昏脑涨地出了公丨安丨局大门,上了路对过的奔驰轿车,她趴在方向盘上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给朋友回过去电话。
朋友正在打牌,她电话回过去,朋友刚好胡牌,心情甚好,于是也跟她交代的事无巨细。
总的来说,就是去营业厅报出苟杞的身份证号码,以帮她缴费的名义查她的手机号码。
朋友如此这般教了她应付柜员问题的话术,跟她开玩笑:“你跟我说实话,你外甥女真不是跟人私奔了吧,要不我这么献计献策地逮人回来不好。”
——赵荷珊先前是跟朋友说家里的外甥女失联了。
赵荷珊勉强笑道:“我外甥女还没你小女儿大,瞎说什么,打你的麻将吧。”
赵荷珊跑了三家营业厅,最后遇上个新手柜员,果然就得手了。
……
“苟杞?你是苟杞吧?你在哪儿?我们见个面。”
晚饭后,邬彦瑞去书房回邮件了,邬豆豆去卧室写作业了,赵荷珊借着下楼倒垃圾,终于给苟杞腾出了一个电话的空隙。
苟杞听到赵荷珊的声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想若无其事地说“你打错电话了”,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带罢工了。她于是打算直接挂断电话。但电话那端的人仿佛隔空看到了她的动作,蘸着隐约的哭腔连声叫她的名字。
“苟杞,你怨我是不是?!我知道你怨我!上回在机场你那表情我就看出来了。那你跟我说当时我应该怎么办?!你爷爷奶奶岁数大了,而且病恹恹的,向薇她叔叔伯伯拿他们没办法,你是个小孩儿,他们拿你也没办法,我就成了这个家里唯一能供他们撒邪火的人……我被他们堵到犄角旮旯里扇耳光的场面你也不是没见过。”
“我当时只有六百块钱,全留给了你,你爷爷奶奶虽然说话粗声粗气,但最起码不会亏待你,我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我才放心走的。我不方便见你,让你姥姥替我看着你。前些年我给你买零食、买衣服、中考给你买补品,托你姥姥带过去,结果巧了回回你都不在家,都叫你奶奶截住给扔了。”
“啊,你退学这件事儿。我知道时事情都过去半个多月了。我立刻就联系了你的班主任,你班主任说,他跟你谈过了,你不愿意回去上学。你成绩不怎么好这我是知道的,我就想不回去算了,早点工作安身立命也好。我让你姥姥给你三万块钱——多了怕你起疑——我说用于你租房重新出发。但是你不要啊。你姥姥说她都悄悄给你塞包里了,你临走又掏出来给她放到鞋柜上了。”
赵荷珊坐在中庭无人的八角亭里,抬手拢了拢叫风吹乱了的卷发,压着泣声缓缓说:“苟杞,我前面说的所有这些你都可以去跟你姥姥求证。我确实不是个合格的妈妈,但是我真的在能力范围内尽力了。”
……
虽然苟杞尽可能地把手机贴耳,但是车里太静了,所有人仍是一句不落地听全了赵荷珊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元榛不由分说夺了苟杞的手机转头塞到黄雨时手里。黄雨时心领神会,吊儿郎当地回赵荷珊:“大婶儿,我不是苟杞,我是桂圆。你这话太密了我都插不进去嘴打断你。你打错电话了。”她痛快奚落完,也不管那边是不是还有话要说,直接就把电话挂断了,显得忒没素质。
苟杞低着头轻轻抠弄自己的掌心,片刻,眼里的泪意终于退去。她伸手向黄雨时要回手机,低声说“我身边就是糟烂事儿比较多”,把外套上的帽兜一扯面向车窗闭上眼睛。
元榛嘲笑她“装什么酷呢”,胳膊一捞,把她捞到自己怀里轻轻搂住。
“你长成这样真不容易,加油小苟。”元榛微微收紧胳膊。
“……”苟杞的声音闷在帽兜里,“不要叫我小苟。”
黄雨时瞧着元榛的动作,不由眯了眯眼,但最终没说什么。她低头点开游戏APP,在等待登录的空隙,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妈要是看得上朝歌,我的位置让给她。嘿,回回你都不在家,不是‘巧了’,而是多年就那么几回。春秋笔法用得真好。”
元榛在后座的中控台上点了两下,不易老师版的《红莓花儿开》压过黄雨时的声音灌了人一耳朵。黄雨时不满地抬头,向元榛龇了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