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是要怪。◎
当地的怪谈妖异志中有记载这样一桩事。
躲避徭役的农夫一连翻过三座山,越过国界,来到了一处荒山上。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农夫一头栽了过去。
等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处幽室中。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送水过来,给他饭吃。农夫浑身僵直,就这么有吃有喝恢复了几日,口中叨念着大恩大德永世难忘,说想见见恩人容貌,顺带问问恩人想要什么。
起初,那男子还扭扭捏捏推辞。一再恳求,反复几遭后,他便反问——你家可有女儿?
那农夫如实相告,他家的确有两个闺女。
随即,那男子又追问道,可许了人家?
还未许亲。农夫这样回答。此时此刻,他也大致猜测到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不过,实情还是得相告,以防惹恼人家。
只是,大的那个也才三四岁。农夫说。
不妨事。我会等她长大的——男子回答。
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那样的传闻故事。
被山神所搭救,便要以女儿为报酬之类的。
然而,眼前此人究竟是不是山神、长什么模样,诸如此类的好奇却侵占了农夫的心。眼看身体就要大好,马上便能独自下山,农夫鼓起勇气,一日男子来,他便主动提出邀男子谈天。
日头大好,农夫拉着男子不断地说话。那男子渐渐扛不住暖和的天气,居然打起盹来。
趁他睡着,农夫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居然探起身来,仔细去端详男子的脸。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是一张集龅牙、麻子、腊肠嘴、朝天鼻于一身的猪头丑脸。
农夫吓得顾不上身子,钻出去就跑,才出那幽室,居然发现自己一直都躺在地下的洞穴中。
而他跑出去的动静太大,居然把那男子给吵醒了。
农夫往外跑,远远回头,就看到那男子四肢并用,像狗似的追出来大喊:“不是女儿,介绍个别人家的姑娘给我也成啊!我就想讨个媳妇!”
农夫更害怕了,战战兢兢哆哆嗦嗦逃走了。
下山后将此事与城里的人说了。
有人说,练习棍棒的少林弟子曾在那山上修行过,这妖怪恐怕是开过光的棍子,简称“光棍”。
也有人说,甭管他是什么妖怪,讨不到媳妇,却也不作乱。只想着助人为乐,以换得他人青睐,本性不坏,总比那些走歪门邪道、伤天害理的家伙好。
那座山地形复杂,老早便荒无人烟,没人去了。
直到许久后,聊起此事,大家还津津乐道。
村口的妇人说:“那妖怪有六只眼睛,八条腿,一张血盆大口,能生吞一只雄鹿……什么?你问鹿在哪?这边没鹿啊!”
背锄头的大叔说:“我爹的老妹儿是人大官府上的家生子,听说那妖怪找他们要了三千两银子,还要了六对童男童女……谁家的童男童女?我不知道啊,就是听说的。”
端着面条碗的老头说:“我小时候去那座山里打过柴,那妖怪啊,肯定是狡!异兽狡知道吗?身上有金钱纹的那个!”
旁边小孩插嘴道:“爷爷,爷爷,你昨日不是还说肯定是麒麟吗?”
“小孩子懂什么!”老头当即喝止,“我今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应当是……那个什么?彘!”
旁听已久的提问者终于按捺不住提醒道:“您方才说的是狡。”
“哦,对!”老头痴痴愣愣地笃定道,“是天狗!”
面对在短短一段对话中一口气抛出四种可能性的老头子,这位文官还是叹了一口气,给了酬谢,转身回去正在乘凉的主子身边。
文官之一深吸一口气:“如此……”
文官之二挠了挠脸颊:“这些庶民,尽在这多嘴献浅啊。”
文官之一抱起手臂:“此处暂且还是普壶的地界,只是……再过一阵便不好说了。咱们怕是要尽快。”
文官之二眺望远处:“实话说,原本此事便应交给那些下官去办的,何苦大王亲自过来?”
祁和君瞒着朝臣,微服出访,只呆了几个影卫和两个亲信,甚至悄悄来到别国,居然是为了一则异闻传说。
这种话说出去也没人信。
不过,的确发生了。
崖添的大王祁和君正插着腰打呵欠,慢条斯理捋过胡须道:“……大浪淘金,我倒不觉得会一无所获。”
他们接着往上走。
到了山上,的确路途艰险难行。
枯木横七竖八拦截在道路中央,到处布满泥泞,还有怪鸟在空中咕咕直叫。越时山上,天黑得越早,分明树影外的苍天还很明亮,森林当中却黯淡无光。
文官之一劝说道:“或许,该返程了。”
他们可没做好风餐露宿的准备。
祁和君却突然抬起手,挥动后叫他们别动。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树林中。
一路走来,时不时会有繁茂阴暗的枝叶遮挡视线。因而那个身影也闪烁个不停,一会儿是男子的模样,一会儿又变作匍匐的走兽。
光影坠落到他们身上,无声无息地荡漾。
那男子站住了,隐约能看清面容。
祁和君负手而立,说:“……你长得当真如传闻一般丑陋。”
就凭这一句话,对方已判断得出来者非比寻常:“你是什么人?千里迢迢,跑这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