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回到戏台下,在偏僻的角落落座。
方若诗也顾不得台上在唱什么戏了,凑近宋虞的耳朵问:“怎么回事?”
宋虞便将宋温卿归家那日遇到梁王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了又宽慰她:“没事的诗姐姐,以后他肯定是太子和我哥哥的手下败将。”
方若诗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她蹙眉道:“阿虞,他说你是皇上钦点的梁王妃?”
宋虞怔了下:“大概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随口一提吧。”
就算是皇上钦点,也该知会一声,可是她完全没印象,祖母和哥哥也从未提过。
方若诗也觉得不是,她想了想又问:“你小时候有没有见过梁王?”
宋虞这才想起来,她以前确实是见过梁王的。
她十岁那年的除夕,皇上宴请诸位皇子公主与伴读,她想和哥哥一同守岁,于是哥哥将她带进了宫,她见到了皇上,见到了太子,自然也见到了梁王。
那时梁王十二岁,还是皇上捧在心尖上的皇子,与太子分坐皇上左右。
席上,皇上自然关注到她,让她上前,随口问了几句话,她也忘了自己回答了什么,皇上便龙颜大悦,盛赞她小小年纪有绝色姿容,堪为皇家妇。
又问她喜欢哪位皇子,日后为她赐婚。
那时她还只是个依赖哥哥的小姑娘,只顾着摇头,什么都没说。
皇上却没生气,甚至一个个地问她,太子如何,梁王如何……
问到梁王,宋虞径直跑回了哥哥身边。
皇上便笑着说:“怎么听见矜儿的名字便害羞了,那便矜儿吧。”
这不过是一句皇上逗她的玩笑话,谁都没放心上,就连当时的梁王也甚是傲气地扭头哼了一声。
仅仅过了一个月,梁王被遣往北境,风光不再。
此事更是被人淡忘。
宋虞叹了口气,这个梁王记性倒是挺好,六年前的事儿还记得。
她将此事和方若诗说了一遍。
方若诗担忧道:“怕就怕梁王旧事重提,待皇上醒了,一道赐婚圣旨赐下来,那时什么都晚了。”
宋虞颔首,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闲聊许久,眼见着要到午时,两人相携着去了花厅。
大周男女大防的规矩并不算太过严格,但是今日相邀的女眷大多是未婚的姑娘家,是以男席与女席之间依然隔着一张鱼戏莲叶间的屏风。
宋虞坐在了临近主位的位置,与宋温卿相对,透过模糊的屏风,依稀能看见哥哥的身影,她便觉得安心。
咿咿呀呀的唱腔又响起,宋虞撇嘴,借着手帕的遮掩与方若诗抱怨:“梁王到底有多喜欢听戏,刚听了大半个时辰,又要唱。”
方若诗笑着低声道:“听说静妃爱听戏,大概是爱屋及乌吧。”
静妃是梁王的母妃,生前颇为得宠,家世也与皇后不相上下,隐隐有压皇后一头的势,只可惜后来难产而亡,生下梁王便去了。
皇帝爱屋及乌,很早便封李殷为梁王,前十二年对他与对太子别无二致,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让他去北境戍边。
有人猜测是为了保全太子之位;有人说是为了保护梁王不遭皇后与太子毒手;更有甚者,说当时年仅十二岁的梁王受人教唆,意欲谋反。
不论事实如何,如今梁王归来是不争的事实。
宋虞情不自禁地望向宋温卿。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与一众挺着大腹便便的大臣坐在一起,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名利场中尤为突出,清隽又孤傲。
皇帝另眼相待、年少得权、太子近臣……都是旁人加诸在他身上的,哥哥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只有宋虞明白。
以后……只会更辛苦。
宋虞垂眸望着面前精致的琉璃缠花银碟,出神地听着台上的戏腔。
一曲终,陆陆续续有人为梁王送上贺礼,或祝他平步青云,或赞他面如冠玉,或颂他大周战神。
送礼的人毕恭毕敬,收礼的人从容镇定,全都忘了他是被盛怒之下的皇帝赶到北境的梁王。
无诏不得回京,仿佛成了一句笑谈。
男席上热闹非凡,女席上自然也没闲着,有几个胆大的扒着屏风偷偷去看梁王是何模样。
梁王也没藏着掖着,手捧玉盏,遥遥举杯,一饮而尽,哄得几个贵女心花怒放。
“没想到梁王殿下这么温柔多情……”
“我觉得比起景徽侯也不遑多让了。”
“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我还是更喜欢侯爷……”
“对啊对啊,侯爷对妹妹那么好,以后对夫人肯定会更好,听说宋家的男人都长情呢。”
“阿虞,卿表哥准备贺礼了么?”方若诗同宋虞咬耳朵。
宋虞回神,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哥哥一向礼数周全,既然出席了,肯定会送的。
想起他要送的是什么,宋虞激动起来,同样翘首以盼。
不多时,宋温卿站起身。
嘈杂的花厅中瞬间安静下来。
屏风外的大臣们默不作声,人人都知道宋温卿与太子关系密切,今日宋温卿要送什么礼,他们早已暗中猜测许久。
说到底,这礼不就是代表太子对梁王的态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