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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2 / 2)

她慌忙抬头,望进一双覆满星辰的眼眸,一颗心便安定下来。

须臾,又开始激烈地跳动。

那只手还未离开,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肢,肌肤慢慢变得热烫,触感与温度都不可忽视。

宋虞怔了下。

而他似乎忘了,抬眸看向李殷,一字一顿道:“不是欲拒还迎,是实话实说。”

喧闹长街,人流如织。

李殷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今日他来福安寺为父皇祈福,听闻文溪镇的傀儡戏甚是出名,便前来一观。

没曾想竟然遇到了宋温卿与宋虞。

不,如今他不是宋温卿了,而是他的兄长。

李殷视线狠厉,悠然转着手中的糖葫芦,朝宋温卿一笑:“皇兄,我不过是逗她两句罢了。”

“上次也是这样逗的?”宋温卿瞥了眼他手中存在感极强的糖葫芦,“她不经逗,不要再做如此幼稚的举动。”

幼稚?

李殷气得吐血,想了想,他好整以暇道:“这次自然不一样,是宋姑娘主动的,她还说将糖葫芦送给最喜欢的人。”

说着他摘下面具,咬了一口糖葫芦,慢悠悠道:“倒是很甜。”

腰间的手终于抽离。

宋虞一直僵直着的身躯这才敢动一动,她瞧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不但认错了哥哥、把糖葫芦给了梁王,还说梁王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她到底犯了多少错!

宋虞扯扯他的衣襟,小声道:“哥哥,咱们走吧。”

“去哪儿?”宋温卿低头看她一眼,眼底冰凉一片。

她弱弱地缩回手,瞪了一眼兀自吃糖葫芦吃的欢快的李殷。

他也没避开视线,见她望过来,神情更为陶醉,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毫不遮掩。

似乎糖葫芦便是她。

宋虞觉得恶心,正要将糖葫芦从他手中夺过来,身侧的人身形微动,挡在她面前。

“五弟果真如稚童一般单纯,吃个糖葫芦也能如此享受,”宋温卿淡淡地望着他,“莫不是银子不够,为兄给你些零用?”

李殷原本行四,如今多了宋温卿,他自然成了五皇子。

李殷骤然想起了玲珑阁那日的三万两白银,口中的糖葫芦变得甜腻粘牙。

不等他说什么,宋温卿丢给他一张银票,道:“我身为你的兄长,自然有照顾你的义务,五弟,再去买几根糖葫芦吧。”

他扼腕叹道:“可怜。”

宋虞连忙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

她倒是不知道哥哥怼人居然这么厉害,一句话将两件让梁王吐血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李殷的手攥的死紧,片刻,他接过那张银票,看也不看,撕成碎片。

手一扬,纸屑如雪花般掉落。

李殷得意地瞅着他。

宋温卿勾唇一笑。

下一瞬,路过的行人瞅见地上的纸屑,打眼一看,闪的远远的,声音缓缓飘来:“这儿怎么有冥币啊,晦气!”

李殷僵住。

宋虞也懵了,哥哥怎么还随身携带冥币啊!

须臾,她的手被一只大掌握住,抬头,宋温卿道:“回去吧。”

走出两步远,他停下脚步,转首道:“奉劝五弟别再做无用功,好好想想如何让父皇消气吧。”

没再管身后的人,他们一同走远。

远离了李殷,宋虞迫不及待地问:“哥哥,冥币哪来的?”

出现的也太及时了吧!

宋温卿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小姑娘笑眼弯弯,走路蹦蹦跳跳,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沉思一会儿,他没回答,反而冷声问:“阿虞,你为何会认错人?”

宋虞僵了下,心虚地低头。

“还送他糖葫芦?说他是你最喜欢的人?”宋温卿呼出一声凉气,忍不住呵了一声。

原本只是为了岔开话题,现在越想越气。

越说头越低,她嗫嚅道:“只是一不小心嘛。”

转了转眼睛,她瞅见前面有个卖糖葫芦的,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那边走,讨好道:“哥哥,我给你买一个更好的糖葫芦好不好?”

“不好。”他冷声拒绝。

“那……”她又瞧了瞧四周,“我买个糖人送你?”

“……不要,”他斜她一眼,“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哥哥好难哄呀,宋虞叹了口气,拽着他的手臂撒娇:“好啦哥哥,我最喜欢人的是你,不是李殷,也不是别的什么人,只有你。”

说到这里,她又崇拜道:“而且哥哥好厉害,三言两句就让他吃瘪,可惜我没看到他的神色,是不是脸都绿了?”

越说越觉得好笑,她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宋温卿慢悠悠地瞥她一眼,明明李殷没有损失什么,反倒是她损失了一个糖葫芦,笑的这么高兴。

戴了许久的面具,她有点闷,正要取下,忽然想起她问的那个问题,他还没回答呢,于是又问了一遍:“为何你身上有冥币?”

停了停,没听到他说话。

“哥哥,你怎么不回答我?”宋虞抬头,眼尾还带着笑意。

宋温卿回神,沉默片刻才道:“阿虞,后日……是父亲的忌日。”

他所说的父亲,自然是宋虞的父亲。

话音刚落,她眼里的星辰顷刻间黯淡下来,步伐也渐渐迟缓。

宋温卿索性停下脚步。

良久,她平静地点了下头。

都快忘了,前景徽侯宋霖德,她的父亲,死在十一年前的大年初七。

她从未去祭拜过。

宋温卿垂眸望向她。

冬日严寒,呵气成霜,面前的小姑娘戴着面具,所有情绪都藏了起来,唯有羽睫微颤,似是冷的发抖。

他将她拥入怀中。

过往的行人投来几许目光,言语或艳羡或讽刺,神仙眷侣与私会偷人的话一同涌来,他抬手捂住她的耳朵,隔绝一切喧嚣。

“阿虞,都过去了。”

他轻吻她冰凉的发丝,发间沁着似有若无的冷香。

两指捏住系带,他将她的面具解下。

脖颈中便晕染了一片温热的水渍,转瞬又被冷风吹得寒凉,从锁骨处直直地往下最去,滑落到跳动的心口。

他微怔,又慌忙用指腹替她拭泪,柔声哄她。

良久,她哽咽出声:“哥哥,我以为我忘了。”

她说:“明明那时候我才五岁,为何我记得这么清楚?”

不等他答,她一字一顿地问:“哥哥,我的出生,真的是错么?”

她抬起泛着水光的泪眸,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水痕,连同面具的压痕,一同留在她白嫩如玉的脸上。

五岁那年的新年,她卧病在床的父亲诅咒她死无全尸。

彼时她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父亲和她说话了,她便当成祝福,撒娇道:“爹爹,我一定会死无全尸。”

她的生辰,亦是母亲的忌日。

于是父亲恨了她五年,连临终前都在怪她。

怪她出生,怨她不详,咒她不得好死。

宋温卿沉声道:“不是,没有人会怪你。”

他面色郑重道:“你的出生,对我来说,是千金不换的珍宝。”

就这样一点点抚平她心里的伤疤,让她不再哭泣,不再畏惧,不再想起。

宋温卿一路将睡着的宋虞抱回福安寺,拒了丫鬟的帮忙,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换了个地方睡觉,她也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很快便好梦正酣了。

宋温卿拧了条湿热的帕子,轻轻帮她擦拭未净的脸。

室内昏暗,她的脸庞在跳动的烛火中忽明忽暗,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姑娘。

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可以用如此恶毒的话诅咒她。

“唔……”床上的人溢出一声模糊的呢喃。

宋温卿回神,望见她蹙起的眉心,方才藏在被子里的双手举起,在空中乱抓着什么。

他轻轻握住,听见她轻声说:“不要打我。”

腮畔上再次滑过一抹泪痕,流进云鬓,染亮几绺青丝。

她抽噎着开口:“阿虞很乖的……爹爹。”

他的手瞬间收紧,她嘤咛一声,力道骤松。

“没有人打你,”他轻声安抚,拭去那片水渍,“阿虞很乖,很多人爱你,哥哥最爱你。”

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惶恐不安的小姑娘逐渐平静下来。

宋温卿的心绪却久久难平,他望着摇曳的烛台,陷入回忆。

宋虞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在她三岁那年,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吃惊地瞪大眼睛,然后让他帮忙挑衣裳。

小姑娘玉雪可爱,穿什么都好看得不得了,他难以抉择,最后选了件粉色的烟罗裙,行走间如云如雾,像个缥缈灵动的小仙子。

他们都以为父亲见了她便会生出几分喜欢,她高兴的整晚都没睡着。

次日见到父亲,她乖乖行礼,没敢上前。

父亲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会儿,让他出去,说要和宋虞说说话。

他刚走出房门便听到一声尖叫,身后是小姑娘跑动的声音,他转过身,看见一向温润的父亲面色狰狞,右手高高扬起。

那一巴掌,到底没落在宋虞身上。

他背上却留下了好大一片淤青,经久不消。

他长久地凝望着她,又想到了许多。

想到她刚出生时小小的一团,他甚至不敢抱,怕摔了她,只敢小声地唤妹妹。

一岁时,她学会叫哥哥,声音软软的,张开手臂让他抱,浑身都散发着奶香味。

两岁,她会说完整的句子,最喜欢说的便是阿虞最喜欢哥哥,说不够一般,到现在还时常念叨。

三岁,她见到父亲……忽然得知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爱着她。

四岁,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她重得笑颜,没敢再让她见父亲一面。

五岁,父亲病重,他带她去看望,只是离开一会儿的功夫,病得厉害的父亲目眦欲裂,对她说“你以后会死无全尸”,她笑着重复,“爹爹,我一定会死无全尸”。

那年,他的新年愿望是愿阿虞平安喜乐。

往后的每一年都是如此。

后来,她如他所愿,每一日都平安喜乐。

他不禁想,若是日后嫁了人,她的夫君能护得住她么?

前几日在心底盘桓着的想法再次浮现,渐渐变得坚定。

既然已经护了她十六年,护一辈子又何妨?

他沉思许久,心中郁结逐渐平复,他俯身在她眉间印下一吻。

她蹙起的眉便渐渐变得平和。

最后一次吻你。

以兄长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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