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病情稍微好转,便出院回家进行休养,这几个月因为学生罢课,薪水基本上算是少得可怜了。
再加上叔均先生平日看病买药,本就清贫,也攒不下钱,这次住院,又花了不少,叔均写信向同事挪借了一些作为医药费。
徐瑶将这些天在医院写好的稿子整理了,放进了书房的木箱内,里面放着满满一箱子先生平日的手稿。
又将这些日子堆积的衣物都洗了,虽然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几年了,但徐瑶每次做家务的时候还是会怀念现代科技的便利。
许是因为局势太乱,人心总不在天气上门,明明是六月天,按照往年,正是酷暑炎热的时候,今年却反而觉得有些清凉。
阳光正好,是个艳阳天,徐瑶将洗干净的衣物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
这个时候有徐瑶的同学上门来找,徐瑶透过衣服之间的缝隙,发现是黄絮芳,絮芳剪了头发,齐耳短发看起来很是干练。
“怎么呢?进去聊吧。”
“不了,柳先生在家吗?”
“老师这会在写文章了,你是来找老师的?”
“不是,找你的。这个月文艺社办《文艺会刊》吗?如梅要我过来向你求稿。”
“找我?我不擅长骈文,这方面咱们文艺社可有不少高手。”
“不是,我们商量着第二期开始采用白话体裁,但是白话体裁我们都比较陌生,着方面你比较擅长,你的白话文可是各位先生都夸的。”
“你这话是夸我了?还是损我了?”
徐瑶一面笑着说,一面递给了黄絮芳一杯茶,随意的靠在门上,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看起来是两个斯文矜持的女孩子。
“你只说,行不行?”
“我当然是乐意的,只是我写完了,你们可不准笑我。”
“谁笑了,施公不是说过吗?将来之国文必然是文言之胜白话。”
“嘘!”
徐瑶冲黄絮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黄絮芳后知后觉的笑了,叔均先生可是不怎么赞同白话文的。
虽然她很喜欢叔均先生的课,也喜欢叔均先生编的讲义,但叔均先生上课并没有新文化的那么有意思,是真的。
“写什么内容?好歹给个范围,要不我都不知道写什么。”
“最近事情挺多的,你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那我可就随便写了。”
徐瑶笑着说,两人又聊了一会,徐瑶问了一下絮芳最近的生活,毕竟絮芳被家里断了粮。
“还好,虽然苦了些,但比家里自由。”
“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们说,别憋着,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徐瑶看着絮芳消失在胡同口,心中有些怅然。
这个勇敢的女孩子最终选择的离开的束缚她的家庭,但这样一个封建腐朽的社会,她真的能寻找到她想要的自由吗?
成甫先生被捕的事是几日前就发生的,但当时叔均先生一直在医院,钱逸去看望时,原本打算说的。
但看叔均正在病中,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叔均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成甫当初保他,他如今得知旧友遇难,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徐瑶看着先生强撑着病体,打算去救人,心中感慨万千,徐瑶知道先生如今的身体状况,决不允许这样奔波。
“先生,成甫先生不会出事的。”
徐瑶拦住了叔均先生,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先生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
叔均是信任徐瑶的,她说仲涣不会有事,必然是不会有事的,而且他清楚的知道依着仲涣的名声,警察厅也是不敢动他的。
但有些事,不是知道结局就可以不去做的。
“徐瑶,昔日我身陷囹圄,是仲涣奔波救我;如今仲涣深陷牢狱,我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徐瑶还想再劝,但抬眼看见先生坚决的目光,先生病弱之体,然而先生的心绝不软弱,这是独属于先生的情谊。
她没有资格阻止,可是她是真的心疼先生,这样的身体真的不适合奔波。
可是先生是有着他的坚持的,他的那段青春岁月,那段流离的时光,对于先生来说,成甫先生是他的挚友。
为了挚友,舍去生死,又如何?
这份情谊,徐瑶只在书中见过,但有一天这份友谊展现在面前时,徐瑶除了震撼感动,别无其他。
叔均在夫人的陪伴下,一个个去拜访他那些旧友,其中大部分都是守旧派的先生,可是听到叔均的来意后,都还是表示愿意帮忙的。
叔均看着上面的签名,觉得远远不够,除了文科,他又找到了其他学科的先生。
早年逃亡,他所会的又何止是国学?物理、化学这些理科的,但凡他有些交情的他都一一去拜访了,甚至连政府官员也不放过。
叔均知道成甫这次被捕,新文化那边必然也会尽力营救,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表明旧文化的态度。
他,柳素颉作为旧文化的代表,在旧文化一派中,恐怕没有人再比他有资格了。
徐瑶看着先生一改平日写字的习惯,找到了成甫先生昔日写给他的信,开始摹仿成甫先生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