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回去,好像就是为了她儿媳妇怀上了……”
沈知卿走进来,众衙役不由倏地一静。
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青年才俊,君子端方,一看就很讲究,肯定和他们这种大咧咧的衙役不一样。
周雄带头给沈知卿行礼:“大人。”
沈知卿点头:“你们继续。”
他自顾自坐下来,看到桌面中央的葱油饼,不由一顿。
周雄这个衙役头头很关注上司,看到沈知卿的视线,介绍道:“大人,您尝尝,这是小满做的葱油饼,很好吃。”
其他衙役察言观色,不敢说话。
沈知卿点头,夹起最后一块葱油饼。
衙役们用眼角余光看到沈知卿咬了一口,竟然没掉半点渣,内心不由感叹:果然大家出身,这仪态真的绝了。
还不知大家腹诽的沈知卿被嘴里的葱油饼惊了一下。
竟然还不错,真是意料之外。
前两天吃姚婆子做的饭菜,他没吃两口就走了。没想到,苏小满的厨艺好这么多。
如此一来,想来大家一定不反对苏小满留下来。
沈知卿想了想,开口道:“清丰县的风气很好,府衙厨娘这个位置一向用来帮扶生活困难的殉职衙役家人。”
他想了想,道:“我了解过姚婆子的情况,既然她两个儿子能自力更生,那等一个月后,通知她离开,让苏小满姑娘留下,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众衙役相互对视一眼,脸上喜色外露,能吃好吃的饭菜,谁想吃难吃的呢?
周雄抱拳:“大人说得对,属下赞同。”
姚婆子从家里来到府衙,听到周雄的传话,知道苏小满会留下来帮她后,拉长了脸,面上没半分表情,本就瘦削的五官看上去更加骇人。
周雄回头看了一眼姚婆子的背影,蹙了蹙眉,想到苏小满那小胳膊小腿,担心她会被姚婆子欺负。
苏小满的处境的确不太好过。
她正在刷厨房的青石板地面呢,一抬头,看到一个驼背黄发的老妪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可瘆人了。
她眨眨眼睛,直起身,想到周叔的形容,试探道:“姚婆婆?”
姚婆子哼了一声,直接转身回房。
苏小满摸摸鼻子,跟在姚婆子身后,既然以后要在一起做事,那还是打好关系吧。
“姚婆婆,我家里漏雨,昨晚已经住了进来,床上有我的东西……”
她尽可能地打开话题,可姚婆子显然不吃她这一套,表情活像她欠了十万两白银那样。
“小丫头蹄子,我告诉你,别想撵走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姚婆子满怀敌意地放狠话。
苏小满脚步一顿。
婶子们说的话果然没错,姚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道:“姚婆婆,我从没想撵走你,我也没权力撵走你,我只想好好做好自己的事。”
姚婆子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狠狠地瞪了苏小满一眼,背过身去。
礼貌是相互的,既然如此,她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有姚婆子在,苏小满就不如昨晚自在了,对方没给过她好脸,她做什么都要被姚婆子数落。
苏小满也不是面团任人拿捏:“姚婆婆,要不我们去找县令大人评评理,为何我轻轻地动一下都不行?”
她没任何过激行为,刚才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姚婆子却嫌她吵,这分明就是无中生有挑事。
搬出沈大人,姚婆子像是被扼住了死穴,不敢多言半句,气冲冲地背过身去。
姚婆子不许大开门窗,不通风,那股霉味更浓了。苏小满蹙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头脑有点昏沉,她轻手轻脚出去外面打水洗了个脸,才缓了过来。
早上这顿苏小满只需要做自己这份,她熬了一点粥,配上酱菜吃得很饱。
在小院里散步时,疑惑看向房内。
姚婆子怎么还不起床,而且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是累了吗?
可是,她听二舅姥爷说,老年人觉少,一般都早起。
虽然姚婆子刻薄挑剔,但她以后要和对方一起做事,该问的还是要问,对方始终是个老人,而且万一生病传染给她,那就不美妙了。
苏小满打开门,走到大通铺面前,轻声喊道:“姚婆婆?”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直觉告诉她,有点不对劲。
苏小满伸出手,推了推姚婆子:“姚婆婆?”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出事了!
苏小满第一反应是对方昏迷不醒,她拉开姚婆子的被子,被子翻动时霉味飘散,苏小满忍住打喷嚏的冲动,焦急喊道:“姚婆婆?”
她把手放在姚婆子的鼻下,竟然没有呼吸!
苏小满整个人愣住。
这……
她心脏扑通直跳,手指颤了颤,没动,继续探了几秒鼻息,还是没有任何呼吸。
苏小满握了握姚婆子的手,有点僵硬,脉搏也没有。
她慌了。
姚婆子,没了?
她倏地收回手,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头脑混乱了几秒,她终于冷静下来,急急跑出去找人。
打开院门,她一路跑到衙役们办公的后堂。
沈知卿听到急急的脚步声,朝门边一看,只见苏小满一脸苍白地扶着门喘气道:“姚婆子……去世了!”
房间众人惊讶朝苏小满看去。
苏小满紧握拳头:“快去看看呀!或许还有救!”
衙役们见惯各种场面,很快反应过来。
苏小满跟着他们回到房间,周雄率先上前查看,而后,朝大家摇了摇头。
……
“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娘做主啊!”
“大人,我娘在家里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到府衙就出事,这其中必定有所蹊跷!”
姚家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在公堂上连声大喊。姚婆子昨日就是为了他们这对新婚夫妻回去。
苏小满这会儿还是懵的。想到昨晚和去世的姚婆子睡在同一个大通铺上,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并不是针对去世的姚婆子,如果是家中的长辈,她不会介意,但姚婆子与她非亲非故,还针对她,这真有点膈应。
“大人,仵作来了。”周雄进来道。
苏小满立刻打起精神,仔细听王仵作讲清缘由。
“大人,属下初步判断,姚婆子是在子时到寅时之间去的,而身亡原因像是中毒。”
苏小满眉头皱成川字,她扒拉手指,算了一下,子时是晚上二十三点到凌晨一点,子丑寅卯,也就是说,寅时是凌晨三点到五点,那么,姚婆子去世时真的和她睡在同一张大通铺上!
而中毒,就更奇怪了,谁会给一个老婆子下毒?
沈知卿静思片刻,扭头望向苏小满:“苏姑娘,你与姚婆子睡在一起,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苏小满下意识挺直脊背:“大人,昨天姚婆子回来后,在厨房门口跟我说了几句话,而后回到房间,之后再没出去过。”
她绞尽脑汁回忆,最后下结论:“没发现什么异常。”
得知苏小满的身份后,姚二郎被媳妇狠狠地戳了一下后背,他回头看向自己的新婚妻子,姚翠花低声说了几句话。
随即,姚二郎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下:“大人!求大人做主!一定是这丫头想要彻底替了我娘在厨房干下去,所以她下毒给我娘!”
姚二郎喊时有多大声,喊完后公堂就有多静。
苏小满看到姚二郎的手指指向自己,不敢置信。
她……下毒?
厉害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自己会下毒?
她茫然地看向沈知卿。
沈知卿和众衙役对视一眼,轻咳一声。不是苏小满想要彻底替了姚婆子,而是他们打算让苏小满彻底替了姚婆子。
但这话没办法在姚二郎面前说。
沈知卿:“你有何证据?”
姚二郎没主意,回头看向他媳妇。
姚翠花都快要被憨丈夫给气死了,看她干嘛,那不是……看到衙役和县令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姚翠花瞪了姚二郎一眼。
姚二郎回过神来,忙道:“这不是你们官府该查的事吗?”
沈知卿深深地看了一眼隐在姚二郎身后的女人,点头:“行,那我们一起去查一下姚婆子住的小院。”
他想了一下,“你们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