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他天不怕地不怕,打架斗殴的事没少干,年纪轻,性子烈,又因为一身肥肉,路上逢同学,不管比他大比他小的,都得喊他一声“胖哥”。
同时家里有钱,出手大方,结交了一帮兄弟。
一群兄弟里,应朝最喜欢一个叫冷松的男孩。
冷松跟应朝不同班,一个在重点班,一个在吊车尾的班级。
两人结识,是在一场滑板赛上。
应朝初一那会喜欢玩滑板,觉得这个特酷。
应朝和冷松都参加了这场滑板赛。
比了两天下来,两人成为最后角逐者。
比赛前,有个放狠话环节。
“我从来没输过。”应朝道。
“那今天让你输一次?”冷松勾唇。
应朝被对方直视住眼睛,“这场比赛,我一定要赢。”
那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嚣张地直视他。
“朝哥,加油!”
“这小崽子哪儿来的?狂成那样,在朝哥面前也敢得瑟。”
“他赢不了,小样。”
口哨吹响,开赛。
两人都像一匹狼,从高高的斜坡上冲下去,再滑到高处。
速度不相上下,尽是锋芒。
在最后几秒钟,看见冷松从滑板上摔了下来。
众人唏嘘。
“朝哥赢了!”
“哦吼!”
一群人欢呼起来,没人在乎冷松摔到了哪儿。
冷松吐了口血,瘸着腿离开人群。
晚上应朝包了ktv,一堆人给他庆祝。
“朝哥帅呆了,干杯。”
“朝哥,你永远是我偶像。”
中途,应朝去上厕所。
从厕所出来,听见两道声音在议论。
“话说朝哥能赢,我可是有功劳的。”
“怎么说?”
“我松了那小子的滑板螺丝啊。”
“你他妈,竟然干这种事。”
“可不吗,很刺激,朝哥高兴了,我们才能高兴啊。”
“这事你可别伸张出去,朝哥最要面子……”
一道风刮过来,将旁边的人扑倒。
“朝,朝哥。”
一拳砸了下去,“刺激?”
“现在刺不刺激,艹你大爷。”应朝怒成一头狮子。
“朝哥,我错了!”
冷松正在一个路边摊吃烧烤,一瓶酒撂在桌上,抬眸,是意料不到的人。
“朝哥?”他笑。
应朝坐了下来,将酒瓶打开,递给对面的人,“请你喝的。”
冷松没拒绝,接过,仰头饮了口,“有事吗?”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应朝道。
“道歉?”
传言中的小霸王应朝,也会跟人道歉?
应朝述出自己一个小弟不懂事,松了冷松滑板螺丝的事。
他道:“所以,等你腿伤好了,我们再比一次。”
冷松颧骨咬紧,仰头,将酒灌了个干净。
“来不及了,”他道。
“知道我为什么去参加滑板比赛吗?”冷松扯唇,“因为如果赢了,冠军可以拿五千块。”
“我姐成绩不好,但是画画天分很高,如果好好培养,考上美院不成问题,原本我想赢了这五千块,给她报集训班的,她也同意了,谁知道呢,事与愿违,我姐已经坐火车去外省打工了。”冷松站起来,手指应朝,“对于你而言,那场滑板赛只是玩一玩,对我而言,却是我姐的梦想!”
他将手里的酒瓶砸了出去,在地上碎了一地。
之后离开。
“诶臭小子,你别走啊!站住!”那他一砸,其他客人都被吓到了,烧烤摊老板气得不行。
应朝掏出几张钱,落到桌上,声音很沉,“我替他赔了。”
第二天,冷松还没睡醒,被人推了下。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今天周一,你不去学校?”冷楠道。
“姐,你,你怎么回来了?”冷松呆呆的。
冷楠没回答她,捡起地上的衣服,碎碎念他:“我才出门几天啊,你就把家弄得乱糟糟。”
她将人从床上踹起来,“快点啊,刷牙洗脸去学校!”
后来冷松才知道,是应朝安排人去外省找冷楠,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连夜坐飞机回来的。
并且承诺负担她画室集训的学费。
“你为什么要帮我姐?”冷松找到应朝,问他。
应朝道:“我没帮。”
冷松看着他。
“是我朋友先做了卑鄙的事,我应该做出赔偿,不用觉得我帮了你。”应朝道。
冷松怔然,看应朝的眼神变了。
“现在愿意跟我再比一次了吗?”应朝问。
“愿意。”冷松道。
应朝向滑板俱乐部官方申请重新决赛,第一次没成功,又申请了第二次,通过申请,在一周后,两人重新站在赛道上。
“朝哥加油!干他!”
“朝哥最牛逼朝哥无敌!”
和上一次一样。
十个观众里,有九个都在为应朝呐喊助威。
只有冷楠高举着印有自己弟弟名字的牌子。
“松松,加油!”
口哨声响,比赛开始。
几分钟后,冷松以零点几秒的速度领先应朝,先到达终点。
全场冷寂几秒,爆发出欢呼和掌声。
“拍什么手,拍什么手,也不怕被朝哥看见。”人群里,有人抓住另一个人的手腕。
过了会,他们见应朝向冷松走去,没怒没愤,表现得很大度,“恭喜啊。”
冷松冲上前,拥抱住应朝。
应朝愣了一愣。
这天之后,大家都知道应朝多了个兄弟,叫冷松。
放学后,游戏厅,网吧,电玩城,应朝所到之处,身边一定跟着冷松。
某个夜晚,应朝可能是在家里跟父亲闹了不快,去找冷松谈心。
冷松家在一个脏破的旧巷。
应朝当初派人去外省找冷楠的时候,调查过冷松的家庭情况,父母死得早,小学五年级后,和姐姐冷楠相依为命。
他很少去这么脏乱简陋的环境,进门没有客厅,吃喝拉撒睡都在一个屋子里。
“想不想换个环境住?”应朝对冷松问。
他已经把冷松当成了好哥们。
“这挺好啊,当然,比起朝哥家大别墅,那肯定是差了点。”冷松笑。
“我说认真的。”应朝道。
“我也是认真的,朝哥,住这挺好的,你第一次来,不习惯,觉得难以忍受,但是我们这有些人,住了一辈子呢。”
“走了,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我们这的宝地。”冷松勾住应朝的脖子离开。
这边有处水上篮球场。
其实是这边孩子能娱乐的东西不多,大人想出来的创意,冷松带着应朝玩得全身湿透,笑声在大晚上似乎吵醒了不少邻居。
放暑假,应朝递给冷松一张票,“后天陪我去惠城旅游,还有宋方遒,”
“就我们三儿。”
“行嘞,反正是朝哥请客,不去白不去啊。”
应朝如何都没有想过,这场旅行,会成为他永远忘不掉的噩梦。
“我爸就是惠城人,来惠城,得去看黄果树瀑布啊,这个景点是惠城最出名的。”冷松道。
“去呗。”应朝道。
三人在黄果树瀑布前拍了张合影,逛累了,找了家餐馆休息。
“晚上去网吧嗨?”冷松道。
宋方遒道:“我不去啊。”
应朝道:“那我和阿松去。”
宋方遒玩性没应朝和冷松那么大,就先回了酒店,冷松和应朝打车去网吧。
两人也没玩多晚,跟宋方遒约好了十二点前回去。
谁知道走出网吧不久,突然冲来一辆车在路边停下,捂住两人的嘴,将他们带上车。
他们被绑架了,绑匪是君诚一个对家。
那会集团的掌权人还是应朝的爷爷应北山。
“应北山,你孙子在我这,今天,我要让你看看,你这个宝贝孙子,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
昏迷中,应朝听见仓库里有人在讲电话。
绑匪不求财,而是想直播一场shā • rén。
冷汗直下,狂妄长大的小霸王,第一次觉得心里发凉。
“嗯,”旁边的人轻哼,推了他一下,应朝回神,感觉到他抓着什么东西在割他手腕上的绳子。
“老板,另外一个小崽子怎么办呢?”
“都抓来了,一块给我解决了。”
“行。”
他们说话间,手腕的绳索也终于断了,应朝也反着手,轻手轻脚将冷松手腕的绳索解掉。
他们身处一个地下仓库,这里装着几桶油,对方似乎想将他烧死在这。
解掉绳索后,应朝和冷松没有轻举妄动,等找到时机,趁人不备,才做出反抗。
场面激烈起来,东西被撞得七零八落。
应朝忽被冷松用力推了出去,他砰地关上仓库的门,用身体紧紧压住,挡住后面的人,眼底猩红,“朝哥,快走!”
不久后,大火呼啸而至,像魔鬼蔓延。
回忆到这里,应朝抱住头,心中绞痛,脑海轰鸣。
宋意怔了好半天,轻声喊他,“应朝。”
她突然觉得她太小气太矫情了。
冷楠她,原来是应朝救命恩人的姐姐……
应朝眼前浮现出冷楠哭红着眼,捶打他的画面,“你还我阿松,还我阿松,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应朝笑了一声,“我当时也在想,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宋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抱住他。
“我骗了你,我没有失忆过。”
“我只是没有勇气回忆。”
男人在她怀里说。
宋意想起她高中那会,那次约他一起吃肯德基,想问他初中是不是去过惠城,他脸色变了,说他失忆过的事情。
又想起宋方遒说应朝初中的时候受过重伤,才会失忆。
这个重伤,其实不是身体上的伤,而是心理上的。
今天她问他,好像跟残忍地揭开他的伤疤没有区别。
“亲人逝去,最痛苦的还是冷楠。”宋意忍不住道。
“所以这些年,她都待在国外,很少回国。”应朝道。
那件事后,应北山为了补偿冷楠,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冷楠说想出国学美术,应北山同意,将她送去了国外。
宋意心头一颤。
所以那天,应该是时隔了许久,应朝跟冷楠再次见面,见到冷楠,应朝不免会想到冷松。
心里难受都不够,肯定没有心思照顾到她的情绪了。
同时,宋意某种心绪久久不能散开。
她可惜于,那个叫冷松的小少年,生命永远停止在惠城那个地方。
希望他的下一世,可以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应朝,冷松在天上,看见她姐姐实现了做画家的梦想,也看见你健康成长,不会遗憾的。”宋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