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被震开后没敢再扑上来,一只跟一只狼狈起身,垂头夹尾瘸着腿痛哼几声,随后默契地纷纷钻进丛林深处不见了。
姜斐躺在地上一直没动,浑身抖得像筛糠。直到有人走到她面前站定,被泪水泡花的视线中出现白衣一角,她才慢慢拿开挡住脸的胳膊。
她仰头看着凭空出现在她面前的白衣男子,面目气质犹如神祇,自己心里紧绷了的那根线猛地放松,哇一声直接哭了出来,好像一个被吓破了胆的三岁小女孩。
陆乙却似不懂悲喜,低眉看着她问:“不是说等我过来?”
姜斐心里后怕得厉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有心情回他的话。她坐着哭了好半天,才慢慢从嚎啕变成哽咽,然后抿住嘴唇双眼通红地抬头看向陆乙。
她鼻音极重地回:“我怎么知道你来不来?”
说完她努力爬起来,撑了一手的泥,又把背包背到前面找湿纸巾。
陆乙看她浑身都在发抖,手指捏到拉链上根本拉不动,拉一下滑一下,显然是吓破胆了。于是他伸手过来拉开她的背包拉链,从里面抽出湿巾给她擦手。
姜斐颤抖着擦干净手,把沾泥的手机也擦了一遍,吸吸鼻子抬起头看向陆乙,仍是双眼通红,声音里带着很浓重鼻音和委屈,哽着嗓音说:“我想回去。”
陆乙看她片刻,面上和眼底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伸手拿下姜斐身上的背包,拎在手里道:“走吧,原路返回。”
心里全部都是惊气,姜斐没有分出心思去分辨原路是哪条路。她就默声跟在陆乙身边,怕再碰上野猪野狗什么的,也不敢离陆乙太远,跟得很紧。
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委屈,或者是生理被刺激出毛病来了,眼眶里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在往下掉,完全不受她控制。她拿纸巾擦了无数回,最后都还像泉涌一样。
后来她就不擦了,任眼泪迎着山风被吹干。
这样干了不知道多少次,姜斐才勉强把眼泪给止住。心里找回一点踏实感,也有了正常的思考和说话能力,她吸吸鼻子看着陆乙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乙头也不回道:“我也想知道。”
无缘无故被强行拉过来两次,上次是她在被窝里抱着电棍,这次是她在狼窝里哭着喊妈妈。大概可能,她在感知以及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强行召唤他过来?
姜斐又问:“你是时空管理局的人?”
陆乙简单回答:“不是。”
“我的契约者?”
“不是。”
陆乙转头看向姜斐,“我是你院子里那个位面器的系统管理员。”
姜斐愣着想了想,继续问:“系统里有规定任务是不是,你是帮我做任务的?”
陆乙转回头仍旧否定道:“不是,我只是告知系统的使用方法以及管理系统故障,类似售后维修人员。你是这个系统的主人,奖励也是给你的,任务需要你自己来完成。”
姜斐紧跟在陆乙旁边,不再说话了。
陆乙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姜斐问:“有什么问题?”
姜斐看着他微抿一下嘴唇道:“那这神器我不要了,任务我也不做。”
陆乙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过,看她脏兮兮的脸和脏兮兮的衣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刚才差点把命都给丢了,任谁也不可能再把这神器当成是宝贝。
片刻,他说:“先回去吧。”
姜斐也便没再说话,跟着他往前走,在山里的天色微微亮起来的时候,迈步走入虚空走入混沌走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最后眼前一亮回到古董店的院子里。
陆乙把手里的背包给姜斐,嘱咐她:“别再乱动了,等我来找你。”
姜斐接下背包抱在怀里,眼眶上的红意未退,看着陆乙道:“你不用再来了,我已经决定了,下半辈子就当个咸鱼,只要不铺张浪费,手里的钱也够吃够喝的。”
说完她抱着背包转身,直接去了洗手间。
陆乙看她关上洗手间的门,收回目光看一眼院子里的九鼎,转身便消失了。
姜斐进洗手间打开花洒等热水,拿出背包里的换洗衣服,脱去身上满是泥污的衣服进淋浴间洗澡。她扯下头上的皮筋散开长发,热水便顺着发丝腰线流到了脚踝。
脚踝?对,脚踝!
姜斐忙低下头去看,只见自己的脚踝处没有半点伤损。
这又是什么诡异的事情,她明明记得自己的脚踝被狼牙咬穿了。惊慌之中没想起这个事,现在反应过来了只觉得十分古怪。
姜斐目露疑惑,心想是不是自己神经错乱了。
难道……受惊过度记错了?
应该是吧。
***
陆乙离开古董店后直接去了医院。
他出门但凡路过有人,路人必定纷纷回头看他。倒不是因为他穿着怪异,现在日常穿汉服出门的大有人在,不过都是因为他的脸蛋身段和气质太过于出众罢了。
到了医院,窗口的工作人员问他看哪一科。
他说:“清理包扎伤口,打针。”
伤口在他的脚踝处,血淋淋的两个洞,皮肉也被撕扯开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被狼咬到,但脚踝处的伤口以及一路走来钻心的疼痛又实实在在在告诉他——他确实被狼给咬到了,而且伤得不轻。
如果是以前,他是不需要为这种伤口费心的,低维生物和物体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根本都感觉不到疼痛,就可以很快自愈。
但自从遭了那八十八道天雷被流放后,他的身体就不比从前了。虽然体内的能量可以比较快地恢复,但身体上遭受的痛苦不能自控自愈,还必须上药清理。
他现在能感觉到人类身体上的所有痛苦,会受伤会生病会难受。
生老病死,人间炼狱。
人间果然是炼狱。
***
姜斐吹干头发穿着睡衣从洗手间出来,外面的天已经亮起来了。
她给泡泡泡了狗粮,便回卧室又躺去了床上。
虽然折腾了一夜没有睡,但她现在也没有半分困意,而且眼睛一闭上就感觉周围全是闪着绿色光芒的眼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吃掉她,于是只能把眼睛睁着。
她对这个位面系统挺气愤的,有种自己是被骗进去杀的感觉。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事,在心里骂了无数遍坑爹的时空管理局,坑爹的系统,以及坑爹的陆乙。
尤其是那个陆乙,身为系统管理员,一点责任都不尽就算了,还拽得要命。什么都不说,神出鬼没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好像他是她的主人一样。
姜斐躺在床上翻身,心想就这样吧,这沙雕系统和管理员,爱给谁给谁。
当然她也不否认,刚才陆乙出现救了她,她是打心底里感激他的。
这样想着想着,她又突然想到还在医院里躺着的文远帆。如果说什么东西能把他送回他自己的位面,那应该就是这个系统了。
这不是,还得麻烦那个陆乙?
算了算了,这是文远帆的事情,又不是她的事,她操这么多心干什么?她送他去医院急救捡回一条命,又帮他垫付医药费并每天去看看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劫后余生实在睡不着,姜斐在床上烦躁地来回翻几下身,然后大字躺开在床上,看着屋顶挂着的灯木了好一会,又使劲蹬了几下腿。
***
文远帆又在医院住了两天,便坚持出院了。
他没地方可去,姜斐自然把他带回自己的古董店。开车载他回来的时候,姜斐还特意开着车带他到处多转了转,让他亲眼看了看国家如今的繁荣面貌。
文远帆看着眼前的美好世界,出门就有车,在他那时候还是奢侈品的电话差不多快要退出历史舞台,每个人手里都用着一个智能手机,可通话可视频。
太多的新鲜事物,他一下子接收不完。
也有那么几秒钟的松动,想着要不留下来算了。
过去的确实都成为历史了,他又何必和早有定局的事情去较劲。
不过他是个有信念的人,这种松动不过几秒,回去的想法就再次坚定了起来。
带文远帆回到雁栖山下的古董店,姜斐把车暂时停在大门外。
文远帆下车仰头看了看“聚珍阁”的牌匾,转头看向姜斐问:“你是开古董店的?”
姜斐拿钥匙开门,“嗯哼,过几天换匾开张。”
文远帆跟她进大门,看到店里摆了许多看起来精巧别致的瓶瓶罐罐。他在货架边大体看了一下,不自觉笑了下说:“你这开的是仿古工艺品店吧?”
姜斐不觉得有被冒犯,确实她这里没什么好东西真宝贝。
她也无所谓,看着文远帆道:“开着玩儿呗。”
能赚十块是十块,能赚二十是二十。
说着她带文远帆出前厅,往院子里去,“我还没找到到你那个时代的方法,你先在这里凑合住几天吧。你既然能过来,肯定也能找到办法回去的。”
院子里的青铜鼎可以穿越时空的事她想着暂时还是别跟他说,毕竟连到底怎么穿,会穿去哪里都不知道。他回去心切,知道后难免不会去冒险。
没穿回去再把命搭进去,那也是不值。
就安心等那个陆乙再过来吧。
文远帆知道自己在麻烦姜斐,只点点头,“谢谢。”
这声谢谢说完,他跟着姜斐穿过月洞门,打眼便看到了院子中间立着的九个青铜鼎。目光扫到的瞬间,他下意识停住步子,低声呓语般说:“华夏九鼎……”
姜斐目光中流露疑惑,“你知道?”
文远帆眼里亮起异样的光彩,快步走去九鼎旁边,竟然还从身上掏出一个放大镜,一边仔细查看鼎上纹饰一边说:“相传,夏朝初年的时候,夏王大禹把天下划分成九个州,随后命令九州贡献青铜,铸造九鼎。而这九个鼎,就象征九个州,也是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是传国之宝。古来盛传,九鼎乃神器,得九鼎者得天下。”
姜斐听明白了,他并不知道这九个鼎是位面器,而是以为是古董。
想到刚才他进前厅后就看了好一会,并看出来她的店里并无一件宝贝,而且他穿越之前拿命在护清东陵的国宝,姜斐便看着他问了句:“你是玩古董的?”
文远帆直起身回头,谦虚道:“混口饭吃。”
姜斐指一下面前的九鼎,“应该不是真的吧?”
文远帆扫一眼九个鼎,“大禹九鼎的下落一直是个谜团,有说在周显王四十二年,九鼎沉没在彭城泗水之下,也有说东周王室衰败,因为财政困难,于是把九鼎销毁铸成了铜钱,但都无确切史料证实。后世帝王也有很多次重铸九鼎,其中要数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以及宋徽宗崇宁三年,这两次最为有名。”
说着看向姜斐,“几乎没有人见过真正大大禹九鼎,后世铸鼎也是根据文字记载的九鼎来尽力还原。你这个九鼎纹饰古老,鼎身历经岁月剥蚀,散发着远古旧物才会有的沉稳气韵,就算不是大禹九鼎也是稀世珍宝,你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稀世珍宝?
姜斐眨眨眼,“天上掉的。”
文远帆:“……”
她看文远帆不信,只好又说:“有空再跟你聊吧。”
不管是不是稀世珍宝,都不是她的东西,她也搬不走更是卖不掉。时空管理局可能想搞一个“得九鼎者得天下”的霸气位面系统,结果实际是个沙雕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