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昀联系不上胡蝶,给荆逾打了一下午电话,从微信打到□□,直到手机快没电,他才接了个视频电话。
甫一接通,视频那端黑黢黢的什么也瞧不见,信号也是断断续续的,邵昀连喂了几声,等到看见灰头土脸露在镜头前的荆逾,忍不住说了句:“你是给人拐到黑窑厂去了吗?”
他本意是打趣,谁料荆逾真的“嗯”了声,把手机搁在台面上,拧开了水龙头,边洗脸边问:“我们学校附近那个陶艺馆还在开吗?”
“你说随便?”邵昀说:“当然在开啊,怎么,你又要做东西吗?”
“嗯。”荆逾为了保险,在家做了好几个土胚模型,找了三家陶艺馆,烧出来的成色都不够漂亮。
想来想去,也只有随便的窑炉最合适。
他以前在B市的时候在它家做过不少东西,店里到现在都还摆着几件他的陶艺品。
荆逾拿着手机走出长廊,夏日阳光明亮炙热,他边往店里走边说:“我明天回来一趟。”
“回来?”邵昀一激动都忘了原本找他是想问问胡蝶的情况:“几点的航班,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就是去随便烧点东西。”荆逾顿了两秒:“别跟其他人说。”
邵昀口头上应着,心里却已经盘算着到时候喊大家一块去找他:“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规矩多。”
“还有事先挂了。”荆逾收起手机,推门走了进去。
老板从吧台探头看了过来:“怎么?没烧成功?我早说了让师傅帮你,你非不要。”
他随便应着,从冰柜里拿了瓶冰水:“结账。”
“三块,自己扫码。”
荆逾又拿出手机扫码,付完钱,看见邵昀又发来一条消息。
邵:刚刚忘了问,你知道小蝴蝶最近怎么回事吗?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荆逾停在店外的台阶上,手里的矿泉水瓶接触到热气,表面凝结着串串水珠,顺着瓶身滴在地上。
他几乎都不用回想,那天争吵的画面便如潮水般争先恐后涌出来,像扎进肉里的毛刺,不起眼,一碰却生疼。
荆逾:吵架了。
邵:?
邵:谁?
荆逾:我们
邵:?????????
邵:什么鬼,你们有什么架可以吵?
荆逾走下台阶,路旁榕树高耸入云,遮住大半阳光,走在树下似是暑气也少了几分。
他由着邵昀在微信上狂轰乱炸,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走到医院门口。
那天情急之下说出那句话之后,荆逾其实立马就后悔了,只是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没办法再收回来。
这几天,他其实来过医院很多次,只是每次都停在医院门口不敢进去。
胡蝶没有说错,他是个胆小鬼。
无论在什么事情上。
眼见她的生日将近,荆逾也不再频繁出门,一门心思待在家里准备她的生日礼物,只是东西一直没成功没烧出来,她也没再找过他,这礼物还能不能送出去都成了一回事。
荆逾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可最后还是没走进去。
回到家里,他冲了澡,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找了几个盒子将剩下的土胚模型装了起来。
弄完这些,荆逾在网上买了张去B市的机票,躺在床上时,他习惯性点开微信。
和胡蝶的聊天对话还停留在吵架那天。
他盯着看了会,打了两个字又删掉,点开胡蝶的朋友圈,她这几天都没有更新动态。
荆逾往下翻了翻,看到他和她的那张合照,沉默须臾,他放下手机,在黑暗里长长的叹了声气。
翌日一早,他便带着剩下的土胚,登上了回B市的飞机。
时隔一年多,再次踏足这座城市,荆逾竟还有几分近乡情怯,他在这里出生、长大,所有的荣与失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
离开的不体面,回来时也无人问津。
荆逾还来不及感慨,身旁忽地窜过来一阵风,邵昀勾着他的肩膀往下一压:“哎嘿,可算赶上了。”
他就着那个姿势往前看,来的人都是曾经队里一起并肩奋战过的队友。
方加一笑了声:“不够意思啊,回来都不跟我们说。”
“得亏我聪明,给航空公司打了电话。”邵昀站直了,卸掉手上的力道,荆逾也随之站直身体。
他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个大男生突然冲上来一把把他抱在中间。
少年人的身体带着蓬勃的朝气和热意,仿佛能将他周身的灰暗和冷漠全都驱散。
大家笑着闹着,好像又回到过去,一切都还没发生,这一年的空白在一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荆逾扯了扯背包的带子,有些喘不过来气说:“欸——松开点,别把我东西挤坏了。”
“你丫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胡文广往他肩窝处狠狠砸了一拳:“走,你宿舍床铺都给你收拾好了。”
荆逾下意识想拒绝,被李致堵了回去:“没压着你回队里跟教练负荆请罪就不错了,让你回宿舍两天还委屈你了不成。”
荆逾无奈一笑:“没那个意思,行,那走吧。”
方加一:“这还差不多。”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他们像是怕荆逾一不留神跑掉,将他簇拥在人群中间,邵昀和李致一左一右挽着他胳膊。
荆逾走着走着都快顺拐了,甩了甩胳膊说:“我自己能走,我们这样挡着人家路了。”
邵昀:“也没几步了,车就在外面等着,我们走快点。”
说着,他们几个男生就开始提速,荆逾最后几步都是悬空直接被架了起来,上了车,他又被李致和方加一夹在中间。
荆逾有些好笑:“干吗?拿我当犯人啊。”
方加一扶着车顶上的把手:“你看看这车里还有别的空位吗?”
“……”荆逾叹了口气:“那能不能先送我去趟随便,我去烧点东西。”
“哦对——”邵昀从前排回过头:“你跟小蝴蝶怎么回事啊,我到现在都没打通她的电话。”
荆逾沉默几秒,才道:“我……说话不好听,惹她生气了。”
邵昀笑了:“你也知道你说话不好听。”
荆逾不想多聊,只道:“先送我去随便吧,我看看那边的窑炉能不能行,不然还要找别家。”
胡文广:“行,你弄你的,反正我们今天请假了,我们陪你。”
荆逾:“……”
随便陶艺开在他们学校的后街,是个蛮文艺的店铺,老板据说是五大名窑汝窑的传人。
荆逾提前跟老板打过招呼,到店跟回了自己家一样,直奔后院的窑炉,邵昀他们几个在店里随便找了空位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