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
被女人推开的小孩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手撑在地上摔得也挺狼狈。那群之前嚣张耀武扬威的小孩一看见有大人来了,立马准备开溜,只是开溜前朝着抱在一起的那一老一笑做鬼脸。
“扫把星捡垃圾,死了老公和儿子……”
那些话全部都是受到长辈的影响,恶毒的话从一群小孩子嘴里像是唱儿歌一样念了出来,听着让人觉得更生气。
南简握紧了拳头走了过去,冲着那一群小孩提高了嗓音怒斥:“你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是哪个小孩说了一句:“快跑。”
南简看着一溜烟儿逃跑的小孩,他们倒也聪明,四散逃跑,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里。想要抓住他们教训一顿也不现实。
南简朝着抱在一起的母子两个走过去,想要关心那对母子,伸过去搀扶别人的手被一把甩开:“走开走开,你不要碰我儿子。”
说着,那个女人抱起小孩就跑回了房子里。
看着那对母子,南简站在路灯下,手掌心扶着额头,她慢慢蹲下身,没一会儿细小的哭泣声传到了不远处两个人的耳朵里。
周摇也看着痛哭的人,晃了晃陈嘉措袖子,往常最会安慰人的人这会儿只是朝着她摇了摇头:“让她自己缓一缓。”
有些经年累月的伤疤,不会再好了。人总要哭一哭,有时候为了死去的那些人,有时候为了活着的那些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她低着头走了回来,说了一句:“让你们见笑了。”
陈嘉措想到上次帮南简给沈阿姨送小孩衣服的时候,阿姨的态度还不错。现在着这个样子,看着精神状态似乎都不太好了。
草木皆兵。
陈嘉措:“沈阿姨这个精神状态……”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南简无奈,给他解释:“前一段时间,沈随他弟弟被人用石头砸了额头。对方父母说只是小孩之间调皮捣蛋。附近的小孩都因为家长之间的关系,对沈随弟弟也不友好。上幼儿园,有人往他饭里丢泥巴。沈阿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丈夫死了,女儿丢了,沈随也死了,现在那个小男孩就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现在几乎发疯一般保护着那个孩子。”
一个人一辈子遭遇了这么多风浪,即便是逃避了崩溃了也不应该说他懦弱。
她有时候在想如果沈随在就好了。
南简没再继续和他们说这些事,南简身后的房子里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她扭头应声了,陈嘉措也趁机和她说了再见。
沈随和南简的事情周摇也不怎么了解,只听说是以前在一起过,沈随后来因为救人牺牲了,南简自从沈随死了之后等了十几年,到现在都没有结婚生子。
别人的悲欢离合,十几年的时间最后也变成了陈嘉措给周摇也解释里的三言两语。
因为周摇也怀孕,陈嘉措走得很慢,嘴上给她讲着别人的故事,一手用手机手电筒照亮着周摇也脚底下的路。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周摇也开始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了。
脚还有些水肿,她的鞋基本都不能穿了。
她食欲比以前强了,有时候半夜会突然想吃东西。通常吃晚饭的时候会准备一份饭放在冰箱里,她半夜肚饿了就起来放在微波炉里转一下。
陈嘉措给她记着每一次产检的时间,通常不需要她操心。他总是提前帮她预约好时间,然后提前告诉她哪一天需要请假。
他将周摇也每次产检的单子和报告都整理好,规规整整。
陈嘉措说陪她参加,照顾她这样生孩子这件事他才有参与感。
这次是四维超声检查,他照旧提前帮她排好队伍,挂好号。周摇也只需要挺着肚子在叫号之前抵达医院就可以了。
周摇也吃午饭的时候看着四维照片,咸蛋黄焗南瓜也不想吃了:“出奇得难看了。”
对面吃饭的陈嘉措将四维照片从周摇也手里拿走,明明很可爱,将思维照片给递给她看:“哪里难看了?你再看看,很清秀。”
再看看?
周摇也再看看之后,表情依旧嫌弃:“难看得出奇。”
陈嘉措说她没眼光,将这次检查的报告和前几个月的报告放在一起。看着那一叠报告单子,陈嘉措其实对和周摇也的任何事情上都有一种不真实感,无从说起。
以前上学的时候无聊发呆脑子里想的满足中二少年不着边际的幻想,最后一一实现一样的不真实感。
毕竟那天宇宙飞船真出现了,在外星人占领地球之前必须说一句脏话,然后扇自己一耳光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他看着那一叠纸,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周摇也今天就请了半天的假,中午吃了午饭之后还要回律所。饭吃到一半,广播里开始喊支援。
陈嘉措看了眼手机,附近有重大连环车祸,造成了大规模人员伤亡情况。
他已经起身了要走了,身体已经做出了职业本能的起身动作,但还是不忘记提醒她:“我去忙了,你回去路上小心,开车小心。”
伤员不断地送了进来。新造的急诊大楼里一个个伤员从救护车抬下来,所有人脚步匆匆,跑着去了急诊室。
江承航在赶去急诊大楼的路上碰见了陈嘉措,跑得很快,但是嘴上还埋怨:“世界快点和平吧,我是多么希望一夜晚上全世界的交通工具都消失。”
陈嘉措追上他,笑话他:“古代驾马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人生病了?”
江承航心如死灰,速度一点没有减下:“也是。快快快,没有时间了。”
车祸现场最早一批抵达的医护人员已经进行现场急救分类。
车祸造成的原因是超载的大货车发生了爆胎,司机本能急踩刹车最后侧翻,后车没有保持安全驾驶距离,导致了后续的连续追尾,其中就有一辆长途客车。
车上四十余民乘车基本全部都没有佩戴安全带,死伤惨重。
哭喊哀嚎声在急诊大楼里此起彼伏,陈嘉措戴上手套和口罩,听着四周不断传来喊医生护士的声音。
血腥味隔着口罩都能清楚地闻见,路过那些带着黑色手环的病人,陈嘉措心头一紧。
在这里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医院的广播里正在传呼其他值班医生在急诊大楼集合。
血淋淋的画面无论看多少次还是冲击着他,将一个病人转危为安之后,陈嘉措真正抢救下一个突然一个人一把将他拉住。
陈嘉措回头,是一个让他无比意外的人:“沈阿姨?”
年过半百白发已经长了我不少的女人怀里抱着已经头部已经被撞击到畸形的小孩,小孩的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
“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正好撞上大型事故的发生,看着气息都没有的孩子,护士给他们带了一个黑色的手环之后,就跑开抢救别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抱着孩子找着医生,但是没有人来帮她。看见陈嘉措这个熟人之后,她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嘴里一直重复着:“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陈嘉措看着她怀里的小孩,任何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江承航从他身后经过,手里推着手术推车:“愣着干吗?”
陈嘉措搭把手上前接替了江承航坐着心肺复苏,耳边是沈阿姨接近疯狂的尖锐声音:“你不要走,你救救我孩子。你别走……”
看着陈嘉措消失的身影,她抱着孩子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怀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一次又一次的失去,让她原本就千穿百孔的心理防线彻底崩盘了。
整个医院都忙到了半夜,陈嘉措从抢救室里出来,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看了眼走廊上电子时钟的时间,已经半夜了。护士站里值班的护士,还在准备紧急送进来病人的盐水和药物。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他下班的脚步也尽量放轻。
路过几个病房的时候还能听见病人的鼾声,前脚路过一个病房,突然一个人从病房里尖叫着冲了出来,尖叫声都快要将整层楼的人都吵醒了。
穿着病服,头发也乱糟糟,赤脚踩地砖上,护士闻声立马从护士站冲了过来。四周病房里被吵醒的人纷纷从病房里找出来。
陈嘉措离她最近,将人拉住:“沈阿姨。”
被叫的人,痛苦地看着四周,两只手似乎在抓什么东西:“我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你们把我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你还给我,你快还给我。”
说着伸手扯着旁边人的衣服和口袋,像是在找东西。
“沈阿姨,你冷静一下。”陈嘉措和护士钳制住她,四周因为动静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值班室里的值班医生都过来了。
江承航对着护士说:“蓉蓉,打镇定。”
说着他站在蓉蓉的位置配合陈嘉措将那个疯癫样子的女人控制住,耳边是那个女人尖锐的呐喊声:“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还给我。”
手臂乱挥,脚乱踢。仿佛呐喊和尖叫可以抚平她的伤痛一样,那是丈夫、女儿还有大儿子相继离开她后,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这一辈子虽然清贫但是儿子争气丈夫勤劳女儿也贴心,但是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丈夫在外打工,落得一个残废,老板锒铛入狱,他们家只拿到几万块钱的赔偿。几万块在丈夫的治疗上就是往大海里丢小石头,最后死在了床上,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
大儿子争气考了一个好大学,未来前程光明,却因为救人牺牲了。
还有她那个只养到七岁就不见的女儿现在生死未卜不知所踪。
最后好不容易她又有了一个孩子,才十岁就又没了。
想到这里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镇定药物还没有注射就昏了过去。
陈嘉措和同事合力将她抱回了床上,走廊上被吵醒之后看热闹的人也已经散去。看着病床上泪痕未干的人,陈嘉措想到了当时她抱着孩子来找自己的时候,那个已经离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