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的话题还在继续。
马车沿坊市走到尽头,转角过了勒河桥,人声渐渐远去。天色暗下来,岁末寒天的暮色中,重重不绝的屋脊上方笼罩着一片静谧而朦胧的灯火。文昌坊一带坐落着本朝最有体面的一众贵勋府邸,马车停在开阔的广场前,早有提着灯笼的从人迎候在街口。
“世子爷。”
从人将灯笼朝前递,上好的雪纱罩着摇曳的火苗。车帘掀开,率先露出一截淡青色锦缎衣摆,袍外拢件玄色滚貂绒斗篷,淡淡灯色映来,衬出一张过分惊艳的脸。
修眉笔直如刀锋,眼眸说大不大,微垂下眼帘,略显出微微上挑的眼尾。平视于人时那眉眼倒也温存,兴许是眸子太过黑亮的缘故,总有几分说不尽的风流在其间。只是他身量优越,往往只得垂下眼眸睨着人。兼之并不爱笑,就莫名有些疏淡的味道。
“老祖宗久候了,说您近来一入宫就总不见人,夫人打发小的们跟您报一声,若是得空,还是进内院陪老祖宗吃顿饭,说个话儿去。”
从人边说边小心觑他反应,见他点了头,不由面露喜色,“小的这就叫人进去禀一声。”
肃宁公府蓝底金字的匾沐浴着凛冽的风霜,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雕花方窗外一溜的请安声传到里头,正陪老夫人说话的几个妇人都笑了起来,“瞧瞧,眼看就落钥了,也巴巴地赶紧溜到老太太这儿来请安。”
老夫人被逗得直笑,目光掠过妇人们,落在角落里安静陪坐的姑娘面上。
姑娘十五六岁年纪,正是最娇俏的时候,目光羞答答落在外间的夹棉帘子上,等男人官靴跨入的一瞬,却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再也不敢往那边看。
老夫人满意对方的表现,更高兴能见到许久没照面过的孙儿。
严璋隔着内房疏落的门帘在外行了大礼,“孙儿不孝,给祖母赔罪来了。”
大抵好看的人,声音也必是温雅的。姑娘忐忑的心被这把嗓音瞬间击中,杏脸上轰地炸开了一片霞彩。
“哼,总算你有心。”老夫人刻意板起脸,粗着嗓子说,“还不滚进来?是你孙家妹妹来了,没有外人。”
严璋几不可察地凝了下眉头。丫头打起内帘,他直身走了进来。
他身量高,窄腰宽肩,换了身牙色撒边直缀,衬得脸色也柔和。“母亲。三姨母,二婶,你们都在。”
姑娘咬了咬牙,一矮身,给他行福礼,“子固哥哥。”
“孙姑娘。”他回了半礼,落座在对面圈椅上吃茶。
老夫人指着他对旁人道:“跟他爷爷他爹一样的死脾气,寡言少声,闷葫芦似的,也不懂逗个趣,顶没劲的。”
众人都笑了,三姨母道:“老太太这是过谦了,贵重人惜字如金,咱们璋儿沉稳,不是轻浮狂浪之人。”
又说笑几句,老夫人方问起他近来的公事,“明儿就立冬,宫里祭祀一应事,都打点好了?”
严璋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