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遍体鳞伤的身体砸进泥坑,泥水乱溅,污浊的泥水很快浸染了鲜血的颜色,薛凡嘴里呼哧呼哧喘息粗气,原本有力的长腿变成了一条蓝色鱼尾。
他竟然是一条美人鱼!
围攻他的人们笑了起来。
领头的人叫巩硕,他相貌带着股匪气,眼尾有一道长疤,更添几分狂傲,他大笑起来,“老子就说这是一条美人鱼,把他抓起来,我们要发财了!”
“小心点,人鱼身上可都是宝贝,别伤到他了。”
这话说的属实虚伪。
薛凡如今遍体鳞伤,还不是因为他们!
巩硕还和别人商讨着怎么将人鱼买一个好价钱。
“我听说镇上有个富豪在花大价钱收集人鱼,不如我们把他买了吧?”
“收集人鱼做什么?看他们哭吗?哈哈哈哈!”
人鱼流出的泪水会变成珍珠。
饱满丰润,洁白无瑕。
不过近几年被抓到的人鱼太多,珍珠也就不稀奇了。
买人鱼主要是想看看眼泪如何变成珍珠的。
“你不懂,有些富豪就喜欢猎奇,他们虽然是鱼,但也能变成人啊,而且天生貌美。”他说着猥琐的笑起来,“也不知道人鱼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脑袋忽然挨了一巴掌。
巩硕瞪眼:“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收拾好,老子还等着回家呢!”
人鱼已经精疲力尽,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薛凡眼中迸溅出深深的恨意。
凭什么呢!
他平常在海里好好生活,偶尔来人间镇上玩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他!?
他不甘,也不想死。
更不愿意成为富豪的玩物!
电光火石间,薛凡想到镇上盛行的传说。
——只要忠心祈祷,献出自己的身体,魔鬼就会帮他实现一个愿望。
青年破碎的眼神中燃起微弱希望,“不管您是神明还是魔鬼,请帮帮我,我愿意献出自己的身体,我愿意,不止是身体,只要您需要,我什么都愿意献出去!”
“我什么都愿意……”
他呼吸越来越艰难。
被捆绑起来,如同一条搁浅的鱼,失去水源后,扑腾着等死。
终于,在他濒临绝望时。
祂裹杂着黑雾出现了,嗓音空灵:“你真的愿意献出自己身体吗?”
薛凡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我愿意!”
祂反而顿了下,啧了声。
慢条斯理,似是吟唱般的轻叹,“人鱼啊……”
这里的人花费人力,财力收集人鱼,把人鱼这个物种当成稀缺邮票,可在祂口中,却有那么几分嫌弃。
薛凡生怕祂反悔,急忙推销自己,“我的眼泪可以变成珍珠,鳞片能够在深海发光,我还可以为您织绡纱,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为您唱歌……”
他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又何尝不是为了活着,将自己推进了另一个深渊呢?
祂没有回话。
良久,轻笑了声,“行,就当日行一善了。”
薛凡张了张嘴巴,最终保持沉默。
脖颈处出现了一条红色。
契约达成。
无需祂过多解释,薛凡已经感受到了身体的束缚,约定完成后,他的身体将属于祂。
——绝非是带着qíng • sè韵味的,而是字面意义。
黑雾散去。
还未等魔鬼动手。
头顶阴沉的天空骤然迸溅出亮光,组成了一个光圈,一个阵法,薛凡认出了那个标记——
人鱼皇族的徽章。
只有人鱼皇族能够用这个阵法。
薛凡差点以为是国王来救他了。
可他只是一个平民,哪里可能惊动国王。
阵法结成,恍如白昼。
这是杀阵。
但凡进入里面的都不可能生还。
薛凡看向魔鬼。
却见隐藏在斗篷下的魔鬼望着一个方向。
他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树旁边旁边,女孩身穿浅黄色裙子,腰线纤细,身段妖娆,风吹过,掀开她的面纱,露出那惊艳容颜,出尘脱俗,不似凡人。
光芒如剑雨般落下。
魔鬼似是笑着,“啧。”
萦绕在祂周身的黑雾渐渐击溃,连身型都浮现出几分透明。
薛凡被击中,在死亡前终于想到了那女孩的身份。
——人鱼国心狠手辣的小公主,前任女王,司尘。
可他也是人鱼啊。
为什么要用这阵法,杀了他?
刺眼光芒炸开,又猝然消失。
这里恢复阴沉昏暗,空无一人。
雨淅沥沥下着,冲刷走所有的存在的污渍。
异种出生的真正形态似乎总是需要依靠外因,而不能完完整整像人类正常的婴儿那样真正诞生。
如果缺少这一部分媒介,祂们就像是畸形儿一般,永远不完整。
亚瑟依托爱人的心脏降临。
游败自呵护与爱意之中诞生。
迟聿骄傲而固执的不愿依赖任何外物。
所以祂没有等到形成躯体而以鬼魂形态提前出生。
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体,祂与那些有灵智的物种结成契约,完成他们的执念,获得他们的身体。
在漫长的实验中,得到一个结论。
人类身体是最适合容纳鬼魂的容器。
但又最为脆弱。
但直到祂死亡,也没能成功。
你好,我是异种救济馆。
恭喜你,你获得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但你的生命线和人鱼国的小公主绑在一起,倘若人鱼国的小公主死亡,你也会死。
迟聿古怪的哼笑了声。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一团雾气,慢悠悠的开口,“我的死亡,可都是拜她所赐。”
人鱼国皇族特有的杀阵。
以骨与血为引,燃烧灵魂铸成的杀阵。
足以见那位小公主有多憎恶祂。
异种救济馆斟酌语言。
这个没有相爱只有相杀的开场好难啊——可灵魂上的相互吸引又不是假的。
如果不出意外,这位小公主就是迟聿选定的啊。
它硬着头皮说。
也许不是她杀了你呢?
迟聿饶有兴趣:“哦?”
……
哦什么啊!
我看到的也是她杀了你!
如果不是当时杀的太迅速,也不用重生。
要怪就怪迟聿早产!
它在心里吐槽完,还是得工作。
那我直白点问,你想死吗?
迟聿继续勾着黑雾玩,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好似生与死都无所谓。
我知道你不想要被束缚,生命线也不会绑定很久,只要你保护她一直活到你前世死亡的时候就算我们契约结束。
毕竟是感情的事。
如果重生这一次,祂们还不能在一起,那就当这次工作失败了吧。
异种救济馆咸鱼般的想着:我已经成功两次了哎!可以接受一次失败哒!
只用绑定到前世祂死亡的时刻。
迟聿漫不经心梳理思路。
前世祂死了,这位小公主都没死。
任务肯定不会只绑定生命线这么简单。
不过,比起死亡祂更喜欢活着。
迟聿接受这个条件。
“现在是什么时间?”
你重生到了甩掉小公主一个月以后,梁辰先生的生辰宴会今晚举办,你要去参加。
迟聿颇为头疼的啧了声。
这个世界是魔法世界,诞生了各种奇怪的物种——
如果不是物种繁多,迟聿也不会选择这个世界降临。
三年前。
乌云密布,狂风骤雨。
船只摇摇晃晃,尽管用了魔法也没办法抵抗住暴雨侵袭。
而在这种慌乱之中,水手们抬眼看到了一只狭长的红色月亮,恐惧悄无声息的蔓延。
那弯残月凝视着海面,与从海水中冒出头的小人鱼对视,她瞳孔的颜色接近银白色,却又比银白色更浅一些,头发与鱼尾皆是这种颜色,偏偏她肌肤亦是雪白,仿佛一团浅色雾气,随着海水沉沉浮浮,随时都可能消散。
猩红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巡视着,挑选能够成为祂容器的身体,含着几分嫌弃恹恹收回视线。
祂合上眼。
向远处走飘去,寻找身体。
海中的小人鱼察觉到了祂离开,紧紧追了过去。
迟聿没理会她。
对于祂来讲,这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家伙,没必要分出眼神。
……尽管她锲而不舍的跟了他一年。
不仅跟着,还会给祂送奇珍异宝,帮祂善后,为祂抵御追杀祂的人。
当然,都是偷偷的。
就像传说中的田螺姑娘。
当然这都没引起祂的注意。
直到来到了海边的小镇。
这里是物种最丰富的地方,同样也是交通枢纽,来来往往的种族很多。
迟聿在酒吧挑选合适的容器。
坐在角落,漫不经心的扫过所有来酒吧聚集的种族,又无趣的收回目光。
祂皮肤白皙,眼睛狭长,锐气尽显却又含着几分多情,贵气与妖气混合,亦正亦邪,周身黑雾缭绕,神秘而危险。
妖娆的女子端着酒杯坐在祂面前,微微前倾,彰显着自己的魅力,“我请你喝一杯?”
迟聿狭长的眼睛落在她妆容精致的面孔,唇角含着几分浅笑,“好啊。”
几杯酒下肚,女人已经从对面坐到迟聿身边,媚眼如丝,像妖精一样要把迟聿给吞了——
“请你让开,祂是我的。”
女人循着声音看过去,掩唇笑了起来,“小妹妹,这里不是你来玩的地方,快点走。”
小人鱼变出了双腿,穿着小白裙,浑身尽是寡淡的白色,只有唇瓣一点红的妖艳,浅白色眼眸澄澈而纯粹,与这乌烟瘴气的酒吧实在格格不入。
就是个乖小孩。
但态度格外坚定,咬字清晰,“你不准碰祂。”
女人收敛了笑,对她的挑衅露出不满,“碰了又怎么样?”
小人鱼身上的磅礴魔法气息扑面而来,远非她能够招架的。
女人又看了眼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异种——祂只是在看戏,如果打起来,祂如今的姿态就已经表明,绝不会参与。
无奈,只能愤愤离开。
这个角落剩下小人鱼与异种。
迟聿饶有兴趣的等待她接下来的动作。
当了一年多的田螺姑娘,终于忍不住了?
她轻轻咬了下唇,坐在祂身边。
“我……”
迟聿今天心情不错,“嗯?”
“你不要和别的女人来往,好不好?”
迟聿把玩着酒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小人鱼坐的距离祂近了些,眼睛里是炙热的情谊,如同烈火,焚烧了过来。
“她们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
“她们不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
“我还可以给你唱歌,人鱼的歌声很好听,可以为你织绡纱,我的眼泪还可以变成珍珠,还能给帮你杀掉那些想杀你的人。”
迟聿似是被这爱意烫到,放下酒杯,大长腿交叠随意舒展,坏心思的说,“哭一个让我看看。”
小人鱼酝酿了会儿,为难咬唇,“我哭不出来,要不你打我一下,我怕疼,疼了就会哭。”
迟聿轻啧了声。
心说自己虽然挺变态,但也没那么变态。
小人鱼没等到祂回话,朝自己大腿掐了一把,眼圈登时红了,泪水晶莹,化为珍珠更加透亮,颗颗饱满,品质绝佳。
迟聿抬手接了一颗。
她一边哭,一边用眼神问“够了吗”。
迟聿颇为头疼,哪里来的傻人鱼?
“行了,别跟着我了。”
小人鱼慌了,在祂要站起身的时候,忽然爬到祂身上,跨坐在祂双腿之间,吻到祂唇瓣。
一股暖流注入祂的灵魂。
那种出生后飘忽不定的灵魂渐渐平稳。
随着小人鱼离开又陡然消失。
她刚哭过,我见犹怜的,含着哭腔强调:“我真的可以,我可以的。”
迟聿还在回味灵魂得到温养的感觉,闻言,“真的可以?”
小人鱼点头,“嗯!”
迟聿轻笑了声,“行。”
祂是一个比游败更缺乏同理心,比亚瑟更不懂克制的混蛋异种。
灵魂得到温暖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迟聿迎着她懵懂天真的眼神吻了过去,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是凭借本能去汲取让祂觉得温暖的东西。
松开她的时候。
女孩的手指如玉,无助的攥着祂的衬衫,浅白色的眼眸湿润,含着水光,雪色脸颊染了几分艳丽的红,小巧柔软的唇瓣微微张开呼吸。
迟聿手掌摩挲过她纤细柔软的腰肢,能感受到她身躯的颤抖,连带着浓密的眼睫也轻轻颤着。
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羊羔。
而祂就是那头恶狼,一点一点厮咬着单纯无知的小羊羔,“你叫什么?”
她怯生生的回:“司尘。”
迟聿:“这是什么名字?”
她落寞垂下眼睫,攥着祂衬衫的手指又收紧了些,“就,不被期待,不受宠爱,渺小平凡如一粒尘埃的意思。”
迟聿哦了声,笑的有几分痞气,“想换个名字吗?”
司尘眼神微亮,期待的望着祂,“什么名字?”
迟聿:“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给人起名。”
司尘依旧望着祂。
迟聿嘟囔了句麻烦,随口说了“娇”字。
小人鱼有些失望的垂眼。
迟聿挑眉。
原本想着敷衍两句,她能打消让祂起名的念头,但看到她嫌弃祂起的名字,迟聿又恶趣味的说,“你想跟在我身边?”
司尘点头。
“那就叫这个名字。”
司尘神色纠结,小心和祂商量:“就只让你叫,行吗?”
“行。”迟聿也不和她计较,拖着腔调,嗓音沙哑而充满磁性,“娇娇。”
司尘脸色微红,害羞了。
迟聿不懂她这种小女儿情绪,祂轻佻地拍拍她屁股,“下去,我要走了。”
司尘红着脸下去,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祂。
过了会儿,又试探性地伸手勾住祂斗篷的一角。
洁白小巧的手掌陷入柔软而漆黑的布料之中,莫名燃起些暴虐的摧毁欲。
迟聿面不改色的向前走。
思索自己留下这小家伙是不是个错误决定,要不还是丢了?
大概是没等到祂的呵斥。
司尘大胆了些,彻底攥住了那片衣角,像是孤独的漂泊者终于找到可依靠的臂弯。
路过拐角。
又见到了酒吧和迟聿搭讪的妖娆女人。
司尘宣示主权挡在迟聿身前。
但迟聿比她动作更快,一道红光闪过,那女人就没了生息。
她倒在地上,腰间挂的牌子掉落,散发出大公会独有的魔法气息。
——大公会在半年前就挂上了迟聿的追杀令,谁能够杀掉祂,就能够得到无尽财富。
重赏之下,勇夫极多。
司尘松开迟聿的衣角跑过去捡起腰牌,“她是杀手?”
迟聿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你早就知道了?”
“自然。”
司尘笑了起来,又乖乖的回到祂身边拽住那一点衣角。
迟聿啧了声,真傻。
放杀招之后,灵魂会有一些不稳,这种飘忽不定难熬的感觉,平常忍忍就过去。
但如今,旁边有条能滋养灵魂的小人鱼——
迟聿天人交战了会儿,实在没什么自制力,拇指和食指揪住她衣领,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弯腰吻了下去。
依旧没有章法和技巧,但却无师自通的懂得该怎么接吻,并且,想要更多。
偏偏这人鱼还是个傻的,看出祂的渴求,傻乎乎的搂住祂脖子:“我可以的。”
迟聿抱着她,闪身回到了木屋。
——祂临时居住的地方。
司尘陷入柔软的床,雪白又笔直的长腿纤细的脆弱,好似轻轻一折就能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