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没。
这三字,这时节,与往年往日的某时某刻,猝然相接。
林昭昭些微恍惚。
裴劭似乎也想到了,他默不作声收手,往旁边坐一坐,抬手掀开云青色的车帘。
十五的月光盈盈,沿窗格子的轮廓洒进车内,柔和了他面部的线条,更显俊美,只是,他的神态僵硬,闭了闭眼,带着些微懊意。
过了会儿,他声音淡淡的,说:“只是事出从急。”
林昭昭目光放到窗外,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无碍。”
今年的月并不十分圆,远远望去,仿佛被磨掉一角,是蹩脚的工匠失败的作品。
上京的夜空,楼宇错落相间,灯火煌煌,被妆点得很精致,而西北的夜空很纯粹,辽阔空旷,深邃幽宁。
也是上元节,那年林昭昭十一岁。
忘了是哪个将员府邸办的上元宴,聚了不少同龄的女孩儿,她们最大十二岁,最小才七八岁,穿着颜色鲜亮的夹袄,头上梳发髻,簪头花,有的还戴着镶花绦红纱帽,光是听她们笑声,便叫人心生向往。
林昭昭几次想上前去,可低头看自己灰扑扑的衣服,脚步就滞住。
她还是每天在大街上疯玩,林尚很忙很累,都不管她,也没觉得不对,凉州乡下的小孩都是这样过来的。
终于,林昭昭下定决心,对女孩们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玩。”
笑声暂歇,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
排大的是一个十二岁女孩,她眼眸一转,答应:“好啊。”
林昭昭既惊又喜,却看那女孩拉着其他人围成一圈,说了些什么,立时,本来还不太情愿的其他人,都笑嘻嘻的,也同意了。
那女孩对林昭昭说:“我们来玩摸瞎子,你当鬼!”又说:“你拿手帕捂住眼睛……你该不会连手帕都没有吧?”
林昭昭一臊,脚尖轻点地,没吭声。
另一个女孩拿出一条素色手帕,说:“这条花色不好,我不要了。”
她们拿这手帕蒙住林昭昭的眼睛,把她领到园圃前,说:“你数二十个声,然后来找我们。”
说完,她们咯咯笑着跑了。
林昭昭认真数完后,周围一片安静,她小心翼翼地摸找着,直到踢到石头摔疼了,她扯下手帕,才发现,四周根本没有人。
她被她们耍了。
她很恼怒,在后园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们,她们正说着:“她穿得那么土,还好意思跟我们搭话,真不是哪个乞丐混进来的吗?”
“就是,你们看她那傻样没有?徐玉,你的手帕给了她,真是可惜啦!”
“我才不和乞丐玩,手帕不是我给她的,就当被她偷了吧!”
“你们快看,她来了!”有人发现林昭昭。
女孩们捂着嘴,笑声清脆:“小乞儿,偷人手帕的小乞儿!”
林昭昭的辩解声埋没于她们的笑声,她面红耳赤,对峙的勇气渐渐消失,只能紧绷着脸,转身飞快逃跑。
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她把手帕丢在地上,狠狠踩几下,再忍不住,蹲在篱笆下嚎啕大哭。
不一会儿,有人用鞋尖踢踢她,林昭昭泪眼朦胧地抬头,就看裴劭抱着手臂,少年弯下腰,惊奇:“林朝,你在哭?”
过去一年,林昭昭和裴劭遇到几次,就针锋相对几次,各种层面上的,互有胜负,然而,不管如何,裴劭从没看过林昭昭掉泪。
乍看她哭得稀里哗啦,他也很惊讶。
林昭昭立刻跳起来,朝裴劭锦衣上呸了一口,转身就跑,裴劭反应更快,一把拽住林昭昭的后衣襟:“跑什么!”
林昭昭瞪着裴劭,她想露出凶恶的眼神,奈何一道鼻涕沿着人中滑下,很是滑稽。
裴劭想笑,但忍住了,他隐约感觉到,如果他这时候笑出来,恐怕以后林昭昭再不会理他。
只是不管裴劭怎么问,林昭昭就是不吭声,捂脸蹲下来哭,他就没见过这么犟的破小孩。
裴劭想了想,瞥见地上那条素色手帕,捡起来看,是女孩的款式,又记起他一路过来时,听到的那群小姑娘的嘲弄声。
两相结合,也能猜中大致。
裴劭跟着蹲下,说:“没事,这有什么好哭的。”
听裴劭的口吻难得温和,林昭昭哭得更厉害:“我总是自己一个人,她们都不和我玩,还耍我。”
裴劭无语:“你又不是小孩,没必要腻在脂粉堆里,男儿嘛,要么打仗要么读书。”
林昭昭愣了愣,知道裴劭也不懂她,这疯狗一直把她当成男的,她哭得更伤心了。
裴劭揉揉太阳穴,突的,他起身,把林昭昭也拎起来:“走,大哥带你讨回公道。”
那群女孩在玩翻花绳,见到靖国公世子带着那个小乞儿,阔步走来,她们纷纷停下,好奇地打量着他。
她们都知晓靖国公的名号,也或多或少听说过世子爷,尤其家中有姊的,这般一看,世子爷确是身量俊拔,鬓若刀裁,五官如琢如磨,器宇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