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晚,离开皇宫别苑前,杨兰英明显不对劲。
就是萧氏也看出来。
以为她是因被杨兰芷强占风头,萧氏可乐了,非追着问:“英姐儿,你怎么了啊,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可是遇到不顺心的事?”
杨兰英捏着衣服一角,嘴唇嗫嚅。
林昭昭抬眼看她。
杨兰芷盯着杨兰英,想叫杨兰英别说,可这话又没法明说,只好轻轻咳嗽着。
比起杨兰英,杨兰芷不是不怕,只是不上脸,回想裴国公爷那冰冷的目光,他看她们二人,好像在看死人,按他口中所说,要是累及家中,可如何是好?
杨兰英平日好强,实则最不经吓,尤其如今家中父母皆不在,镇日惶惶,又遇到这种事,于是,在萧氏再三追问下,略去她拉杨兰芷去树林的动机,其他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萧氏脸色大变:“竟是这样!不成了,这种事怎叫你们撞破?你们看清那个女人是谁没?”
杨兰英啜泣,杨兰芷摇头:“我们站在树木后面,那女子被挡住,没看清。”
萧氏皱眉:“罢了,去春猎的有多少人家,咱也没能认全,国公爷警告你们,是叫你们别乱说话。”
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是罪。
杨兰芷问母亲:“那如何是好?”
萧氏总肖想着,把女儿塞进靖国公府,但在现实面前,到底拎得清,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守口如瓶,这件事被传出去,靖国公府定能查到是我们传出去的,何况若他不想查,只是想找个人出气呢?”
“记住啊,只要不提,就什么事没有,咱们伯府再经历不起一次风雨。”
萧氏想了想,还有一句话没说。
若果真和两个姐儿说的一样,靖国公对那人儿是百般爱护,即使她们根本没看清人影,但纵有那么一点伤害她的可能,都不准出现。
那女子,得是什么人呐,有这种福气。
对比二爷杨宽,他们成婚多年,萧氏就没得过他一次回护。
这男人和男人间,没得比。
只可惜,裴公爷有这种红颜,其他的也看不上眼,可惜她家芷姐儿,嗨!
萧氏收回心思,重复一遍:“可明白了?”
杨兰芷重重点头。
杨兰英也如释重负,她心里自我安慰,把事情说出去,不是只有自己知晓,到时候假如真出事,也就不止是她的问题,有人一起担着才好。
一旁,林昭昭一直沉默,萧氏问:“老三家的,这事你怎么想啊?”
林昭昭兴致不高,淡淡地回:“就按你说的。”
轿子到永荣街,林昭昭去和老太君请安,再回东街。
她们这些女眷可以先走,官员则大抵要更晚些,裴劭也没回来。
许是在宫里垫过肚子,林昭昭晚饭只吃两三口,收拾完碗筷,满霜端上一碗温热的酸枣汤,说:“三奶奶,这汤能解腻。”
白玉勺子探入汤水中,枣香扑鼻,入口是酸的,些许时候才有回甘。
林昭昭一勺接一勺,徐徐吃着,直到勺子碰到底部,她又舀一勺,送到口中的是冰凉的勺子,她才回过神。
洗漱过后,归雁若往常那样,帮她把头发编成一根鞭子,放在肩头,涂上桂花头膏。
屋内灯灭。
林昭昭躺着睡不着,便起来,赤着脚走到宽榻前,她推开窗户。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月光在宽榻矮几上凝成薄霜,青瓷长颈瓶里,插一支归雁折来的杏花,承着光泽,花瓣粉嫩,万分娇妍。
就是没有根。
她望着远处的月,默然。
须臾,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转身,便见裴劭自己打帘子进来。
裴劭换下在猎场穿的那身劲装,只着一身万字纹锁边玄衣,他抬眼,发现林昭昭在窗边,些微浅怔。
林昭昭着素缎中衣,勾出纤秾合度的线条,她乌发放在肩头,面容本就白皙,在冷清月光下,端的是莹润如玉,只是美则美矣,整个人,好似要随月光消散般。
他不由放轻声音:“怎不点灯?”
林昭昭转过身,坐下。
裴劭喉咙有点干,倒八仙桌上的温茶喝。
只听林昭昭说:“朝廷会对镇南王和世子出手,就是这几日了,是吧?”
林昭昭问朝政,倒是少见,裴劭挑挑眉头:“的确。”
她侧过头去看那杏花,缓缓说:“裴劭,此事一了,我也没有必要住在这里,你说我什么时候搬出去,会比较好。”
裴劭咳了声,他放下茶杯,微眯起眼:“住这里不好吗?”
她说:“不是不好,是不合适。”
裴劭两三步走上前去,按住她的肩膀,低下.身:“住得好就行,何必考虑那么多。”
林昭昭笔直地望进他眼中,回:“如果一辈子这样,你会甘心?”
裴劭笑了:“你在说什么。”
林昭昭攥紧手心,质问:“那为何下午去河边,你明知树后有人,还是把我往那边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