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程渺渺所知,衙内一般不是个好词。
既然萧折霜都说那是大理寺卿家的衙内,想来这衙内浑事也是没少干。
她定睛瞧着萧定琅眉尖两寸上那一道不足一指宽的伤痕,深深皱起了眉头:“这就是褚衙内给你伤的?”
萧定琅已经到了一听这名字就来气的程度,“他个混小子,最好别叫我再碰到他!”
程渺渺扒下他的爪子,仔细观察那差一点就要愈合的伤口,更为好奇道:“他是怎么调戏卢姑娘的?”
“他和他手下那群咸猪手,居然敢去抓卢姑娘和贺兰姑娘的腰!”萧定琅义愤填膺,“若非我赶到及时,恐要叫那群狼崽子占了便宜,那往后两位姑娘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程渺渺惊:“当真如此好色?”
“可不是,色中饿鬼。”书香门第出来的萧定琅,骂人也是这么文邹邹的,叫程渺渺听了一阵好笑。
“可表哥你功夫不弱,怎么会被他们伤到?”
萧定琅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意外罢了,那群小兔崽子,趁我不注意才给我伤的。”
“那他们呢?”
“当街闹市,全被我扭送到大理寺去了。”
今日除夕,程渺渺不禁疑问:“……要关多久?”
“褚大人公正无私,把其他从犯都关了一日就放回家去了,主犯褚汀回,关十五日。”
也就是过年都回不了家。
果然,大理寺卿这样的位子,对自家不狠,地位都不稳。
程渺渺深感佩服,倚在阑干上,吹着江边小风,细软的狐毛领子刮蹭她的脸颊,清醒了她的小脑袋瓜。
她突然跳下长椅,拢了拢大氅,“表哥表姐,陪我去一趟大理寺吧。”
“大理寺?”
萧定琅和萧折霜不明所以,但是她坚持要去,说想借去看褚汀回的机会去看看当初那个推她下水的小人。
两人一下便都明白了,那人以shā • rén未遂之名被关在大理寺已经多日,却仍旧死活不肯说背后有人,查他的家也查不出什么名堂,不如叫程从衍这个当事人自己去看看,万一还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毕竟,她可是程从衍。
***
大理寺卿褚渊是大启朝堂上出了名的敬业,除夕白日还在大理寺加班,程渺渺到大理寺时,受到了他极高规格的礼遇。
“程贤侄来了。”褚渊是个爱才惜才的人,见到程渺渺,如见到个宝。
“晚辈见过褚大人。”程渺渺在萧庸给的册子上见过褚渊,大启带头007选手,偷瞄一眼他的发量,果然已经不是很乐观。
褚渊将她扶起,居高临下却并未带半点傲视,真诚地问:“程贤侄今日到老夫这大理寺来,是为何事?”
他真诚,程渺渺也“真诚”:“实不相瞒,褚伯父,晚辈今日前来,是特地替家中兄长来探望褚大哥的。”
褚渊似笑非笑眯了眼,“贤侄这话就藏着了不是?”
程渺渺虚笑两下,相信他懂得都懂。
久居正堂、一脸正气的褚大人捻一把灰黑髯须,对着程渺渺探究两眼,的确很懂,道:“贤侄想下地牢看望我家逆子,自是可以。”
“只不过——”程渺渺正要高兴,却原来还有转折。
“贤侄是否忘了,上回齐家诗会,你还欠老夫一首诗?今逢佳节,不如贤侄就趁此良机,为老夫这大理寺赋上一首,如何?”
什么诗?
程渺渺顿了顿。
这程从衍怎么还欠了人家诗债呢?
还要她还?
“赋一首诗啊……”她仿佛刚想起来这事,缓慢呢喃,缓慢试探,“伯父是想今日就要?”
“是,贤侄观我这执法持平的正堂,可够你走七步?”
“七步?”
褚渊兴致勃勃:“昔有曹子建七步能成诗,今贤侄你名满大启,定也不是问题。我这大理寺,已经许久未有新诗可赋,隔壁太常寺那几个老家伙见了可都笑话,就等贤侄来上一首,替老夫我震震雄风呢。”
这满心期待的话术如斯耳熟,程渺渺蓦然想起自己当初劝萧定琅时的场景。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褚渊见她抿唇,更近一步循循善诱:“一首诗,送你下地牢,贤侄不亏。”
程渺渺脸色跟吃了菜虫一般青紫。
踌躇半晌,脚步还是缓缓迈开。
她今日来都来了,落荒而逃定要遭人怀疑,反正前些日子为了诗会已经苦练作诗许久,后面又得萧庸些许点拨,现下随便来一首打油诗,应该不是问题。
“只是打油诗,伯父别嫌弃。”她挤着笑,给他打好预防针。
不想一回头,见到褚渊已经回了堂上,沾好笔墨,目光炯炯,大有她念一句,他抄录一句的架势。
如此大阵仗,简直叫人压力山大!
程渺渺硬着头皮,想起前几日萧庸曾教过自己的应急法子:压好韵脚,平仄不管,善用典故,删繁就简。
她心下默念这十六字口诀,蜷起来的手指悄悄在袖中给自己打着气。
你可以的,程渺渺,高考都过来了,作诗罢了,你可以的!
她坚定地迈出第一步——
“冬来风雪厚。”
“扫屋人依旧。”
“永定河上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