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凰的下场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一个宫女取来了一个蒲团,又接过了袁之彤手里的茶盅。
袁之彤忍着方才屈膝产生的酸涩感,动作略显僵硬地跪在了蒲团上,然后恭恭敬敬地给安乐磕头赔罪,一举一动,柔婉恭顺。
这一刻,袁之彤抽离了自己的灵魂,周围那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已经传不到她耳中。
袁之彤在丫鬟的搀扶下起了身,又看向了楚千尘,眼睫颤了颤。
卢娴静在一旁已经忍了很久了,这时,讥诮地开口道:“彤姐姐既非妾,也非奴,宸王妃怎么能让她下跪!”
方才皇后与太后说话时,卢娴静不敢随意插嘴,免得被太后治一个不敬之罪,现在就无所顾忌了。
楚千尘抿唇一笑。
白皙精致的脸庞,眼尾上挑的凤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与周围那些谨守礼仪的贵女不同,相貌绝顶的楚千尘乍一看,似一尊精雕玉琢的玉像,但是偶尔她身上会流露出一股子睥睨天下的飒爽。
优雅之下藏着张扬。
平和之下有着骄傲。
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和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气。
也不用楚千尘开口,殷太后身边的何嬷嬷就先一步说道:“奴婢还是头一回听说,堂堂亲王妃还当不起从二品官员之女一跪。”
何嬷嬷漫不经心地扫了卢娴静一眼,仿佛在说,你怎么连尊卑都不懂。
袁之彤无品无级,别人对她的另眼相看,取决于她的父亲,取决于太后愿不愿意给她一分恩宠。
“……”卢娴静哑口无言,差点没把手里的帕子给撕烂了。
何嬷嬷的态度就等于是太后的态度,卢娴静忍不住去看皇后,却见皇后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就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于是,那个蒲团就被另一个宫女挪到了楚千尘跟前。
袁之彤垂着小脸,木然不语。
她知道她是皇后与太后博弈的一枚棋子,所以,她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利,只有被动应和的命,皇后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
现在的她,就等于是一个被凌迟的犯人,她若想解脱,就只能快点熬过刑罚;拖得越久,被刀子剐得越痛苦的人也就只有她自己。
袁之彤迈着决然的步伐上前,再一次跪了下去,干脆地向楚千尘磕头赔罪。
当她的额头抵在地上时,也同时藏住了她的五官,只听那温和依旧的声音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请王妃原谅则个。”
楚千尘看也没看她,如安乐般回了一句:“袁姑娘知错就好。”
袁之彤赔了罪,再次被丫鬟扶起,脸上仍然带着笑,额头的脂粉被蹭掉了些许,就像是曾经完美的面具上骤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袁之彤终于可以重新坐下,只不过,这一次是回到了安乐的身旁,低眉敛目,如同一道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皇后的脸色仍然不太好看,眉睫跳了好几跳,她揉了揉眉心,还是忍了下来。
就算殷太后方才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不惊不怒、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给楚千尘撑腰。
也许是太后真喜欢这个儿媳,也许不过是为了顾玦,她们婆媳才一致对外。
皇后心中怒意翻涌,只觉得太后的存在真是碍眼极了,偏偏她碍于孝道,不得不退让三分。
太后啊,还是像从前那样病怏怏地窝在寿宁宫里比较好!
皇后眸中闪过一抹阴云,虽然她很快就垂下了眼帘,用端起茶盅的动作掩饰异状,但是她这细微的神色变化还是没逃过卢娴静的眼睛。
一场闹剧暂时落下了帷幕。
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戏台上,气氛远没有之前那般热络了。
除了天真烂漫的安乐还是高高兴兴的,一会儿对着戏台拼命地鼓掌,一会儿又欢呼,其他人都只是默默地看戏。
《湘妃扇》已经唱到了第二折,戏台上的气氛更热闹了,弥漫着一片吹吹打打的丝竹声。
新郎官抬着花轿来接新娘子,姐姐即将出嫁,妹妹依依不舍,姐妹俩抱作一团,又哭又笑,差点误了出嫁的吉时。
依依惜别了一番后,抬着新娘子的花轿摇曳而去,只留下妹妹抱着父母痛哭流涕,说是如果姐夫待姐姐不好,她定要替姐姐教训姐夫。
“噼里啪啦……”
那模仿鞭炮声的鼓板声响亮刺耳,纷乱地敲击在皇后的心头,让皇后烦躁的心又添了几分焦虑。
皇后的心思依旧全然没在戏台上,还在想刚才的事。
原本,皇后对她今天要说的事十拿九稳,但是,看到刚刚殷太后对楚千尘的维护,她就有些不太确定了。
皇后心不在焉地以茶盖拂去漂浮在茶汤上的浮沫,迟疑了。
袁之彤已经冷静了不少,觉得脸上还是火辣辣的。
她心中那残存的一丝羞恼怎么也压不下去,那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虫子在反反复复地啮咬着她的心脏。
她时不时地往皇后那边看,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