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最后一点余光渐渐逝去,周子濯屏声立于窗前,几个侍女捧着填漆捧盒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外间桌上摆满饭菜。
“少爷,该用晚膳了。”
“知道了,下去吧。”
周子濯头也未回只看着窗外,院里灯笼纷纷点燃,瞥着那抹光亮他心中越发烦躁。
周福进来时就见自家少爷还站在那,便催了声:“少爷,菜要凉了,”
“少夫人还未回来?”
“还不曾。”
听到这话,周子濯捞起外衫穿戴好朝外走去,快至垂花门时,远远的有女子笑声传来,驻足站定,打眼就见秦漪与周子莹被侍女拥着从外头进来,几人有说有笑十分欢快。
“还知道回来。”他冷哼一声。
秦漪循声看去,待瞧清是他后脸上笑意淡了些,虽隔着几步远,可周子濯还是注意到她这点细小变化。
又见她遍身绫罗擦脂抹粉,皎洁月色下衬得越加清丽美艳,那纤纤细腰盈盈一握,如盛开在碧水云天下的一株海棠。
秦漪朝他微微福身,又对周子莹笑道:“今日累了一天,赶快回去歇着吧。”
她携宝珍宝画径直走开,擦肩而过时,一股淡淡的花香钻入周子濯鼻尖。
他转身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莫名一阵失落,而后攥紧手指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小苑,在她迈进门槛时,周子濯低咳几声,侍在一侧的周福适时说道:“少爷快上屋里吧,大夫才说了,您这病就得多发汗才行,莫再着了凉。”
秦漪停下,周子濯瞥了眼周福,斥道:“多嘴。”
她垂眸回身,语气温婉而疏离:“待会儿妾身叫人把药汤送过去,望夫君早日安康。”说罢进了厢房。
身影消失在槅扇门后,周子濯站在原处,目光久未挪开。
恍然间意识到,她当真是要离开周府,离开他了。
府中下人发现,少爷和少夫人之间气氛说不出的诡异,他二人瞧着相敬如宾,可任谁看了都能觉出,这俩人在闹别扭。
而这下可苦了周福,少爷时常将他唤到跟前,左右就那么两个问题,不是少夫人去了何处就是少夫人在做些什么,正如此刻这般。
“她又出府了?”
周子濯脱下朝服搭在架子上,周福忙将备好的衣裳递过去,一五一十回道:“听说少夫人近日得了个玩伴,今日便被邀去府上做客了。”
“哪家小姐?”
“好像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
周子濯闻言眉头蹙起,“宋姑娘与子莹差不多大,怎会邀她去府上做客。”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府里丫头们说,适才宋姑娘亲自过来接的少夫人,同行的还有宋家公子。”
听到这句话他瞳孔猛缩,放在腰间的两手霎时僵住,“宋景然?”
周福不明白少爷为何这么大的反应,挠挠后脑勺附和道:“是啊,小的听着后也有些诧异。”
周子濯沉默下来,旁人或许不知,可他与宋景然同朝为官,此前又是同窗旧友,那厮对秦漪有何念想他再清楚不过。
“去备马车。”
……
宋府宅院粉墙绿柳,雅致古朴,入门便是曲折游廊,两边是鹅卵石子漫成的甬路,周子濯随着仆人来到一处楼阁,上头隐隐能听着嬉笑声。
“周公子,令夫人就在上面了。”
“嗯,有劳。”他未做迟疑,抬脚迈了进去。
这厢,秦漪倚栏坐在石桌前,一旁便是宋家小姐宋语柔,而与秦漪相对而坐的便是那宋景然,此时二人正在对弈。
秦漪从碗中捏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脸上神情淡然自若,而宋景然略显迟疑,指尖黑子刚落下便听自家妹妹不留情面地嘲笑道:“哥哥,你这回可莫再输给秦姐姐了,传出去太过丢脸了些。”
被如此戏谑宋景然没有半点窘意,爽朗笑道:“秦妹棋艺精湛,我输得心服口服。”
他声音与本人一样清越,又比年少时更显沉稳,秦漪莞尔:“宋公子过奖,适才那一局也多亏你让着我。”
这声宋公子叫宋景然有些怔忡,犹记那年元宵花灯夜,各家公子小姐相约泛舟西岭湖上,彼时,他随同窗刚要上船,忽闻身后一道温软细语。
循声望去,只这一眼便成了惊鸿一瞥,岸上姑娘肤如凝脂顾盼生辉,端的是仙姿玉色,娇美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