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
今日梅园的主人正在后山检视药材,山路修整得不若院子内平滑顺畅,园子的主人,梅若白双腿有疾。
梅若白没让身边的小厮推动轮椅,双手扶在特制的轮椅两侧,轮椅滑行得倒是平稳。
有些人饶是坐在轮椅上,丝毫不会影响他文雅俊秀的气质。
梅若白经行的地方,皆有一阵常年泡在药房中苦涩清淡的药香。
走在一旁的小厮脸上毫无不安神色,小厮专程打理后山的种植园好几年,所有过程,工序,要注意的细节皆铭记于心。
他们公子爱惜梅园中的任意一草一木,药材虽然最后的目的都拿来用药,可对此十分珍惜,不论种何种药物都专注照养。
冬冷,充当灵芝菌菇养分包的巨树大多枯萎了。
后山树枝横生,展开交错的枯枝仿佛罩在高处的密网。
梅若白沿山间小路滑看,最后停在早些天枯死一片,如今周围却生出一些青嫩药物的地方,微微诧异。
小厮笑道:“公子,你说稀不稀罕,这灵芝种下后周围的灵芝死了一片,后山不种药草,这些野生发芽的药草在冬日长势良好,还是头一回瞧见呢。”
新生的嫩青药草朝中央那独一株的残缺灵芝聚拢,好似将它包围起来呵护,画面让人忍俊不禁,心生怜爱之意。
梅若白觉得新奇,还有些莫名的感慨。
他的目光落在灵芝上,今日细细的一截菌柄生得直了些,不若平时歪斜斜地塌在土里。
梅若白笑道:“怎得种了些日子都不见长个。”
细小的菌柄迎风微微摇晃,模样可怜,非常让人担心它枯了死了。
一旁的小厮忍不住道:“公子,这灵芝会不会是什么奇珍异宝,话本子里头不是说过么,稀世宝贝生长时都会显怪相,它一根细细的菌柄就挺奇怪的。”
梅若白轻斥:“休要胡言乱语。”
小厮乖乖闭上嘴巴,见他们公子俯身梳理了小灵芝周围的一圈野生药草,省得药草将它埋了。
梅若白手指贴在那菌柄上摸了摸,它实在很软,怕将它碰断了,即刻收手。
“好好照看它,当心别让它的根烂了。”
小厮听话地点头。
主仆离开后山时,小厮忍不住多嘴问:“公子,万一灵芝真的变成妖怪怎么办,我看它实在太特别了。”
梅若白对小厮的奇闻异象感到无言,说道:“就算它是个妖怪,你想一个小灵芝精能有多吓人。”
常年和药材打交道的小厮挠挠头,傻笑:“公子所言有理……灵芝嘛,吓人倒不吓人。”
梅若白摇头,从后山出来,就见管事正在接待赶来的李总管。
李总管见了他,忙道:“梅大夫,太师卧病在床,劳烦您过去看看。”
梅若白用清水净手,笑道:“今日不会刚到太师府上就被遣送回来吧。”
李总管摇头:“不会,已经得太师同意。”
梅若白始终浅笑,没再多问,叫小厮带上他出诊时拿的药箱子,由李总管亲自接去太师府。
萧猊生病也就是昨天夜里的事情。
他先前总会听到灵稚说他很疼,梦里一直抱紧那具纤小温软的身子。
可就在昨儿,萧猊见到了灵稚满眼泪痕的模样,他哭起来的样子极为生涩,却让人清楚的感知到浓郁的伤感和难过。
灵稚落眼泪时并不出声,往时与他说话会微微翘起软软的唇抿得紧紧。
画面是当时灵稚欢喜雀跃布置的喜堂,他乖乖躺在萧猊怀里,望着煨在火上冒热气的汤药出神。
灵稚抱紧了萧猊的脖子,柔软的嘴唇贴在他耳朵旁边悄悄地小声说话。
灵稚跟萧猊说自己最怕疼啦,又说以后都不能与他成亲了。
他还转身去摸那只秃了一半毛被鹰鹜咬去一半肉的长尾鸟,小声祈萧猊不要害它。
少年黑凌凌的眸子静静望着昏迷的男人,眼底涌动了无言诉说的伤感。
灵稚觉得难过,泪水温顺安静地落在腮边,唇软软地亲了一下萧猊的嘴角,和他小声说了谢谢。
谢谢萧猊在他被地龙火烧得快要烂掉的时候找了块好地方把它重新埋好,谢谢萧猊留在山里陪他度过一段很快乐的日子。
虽然知道萧猊不是君迁,要的只是自己这株灵芝,成亲更未必是真的。
但萧猊在山里为他做的,给他带来的快乐是真。
如果当年萧猊不把它重新埋进土里,灵芝早就死了。
所以……把自己给他也没什么。
灵稚抱紧萧猊的脖子,湿漉漉的腮贴在萧猊脸颊上。
泪水打湿的眼睫有些黏在一块,蹭一蹭,掉下的粘在萧猊鼻梁,唇角。
灵稚抿唇,嘴角轻轻翘了翘,伸手轻轻地帮萧猊把自己落在他脸上的睫毛拿走。
少年回头,拿起一旁锋利的刀子,小心揭开他很珍视的袍子。
尖细的刀刃陷进灵他的心口前,灵稚抖了抖,指尖捂在流血的地方,看着鲜血一点点渗进指缝。
他给萧猊喂自己心头的血液,脸蛋褪去红润,变得与萧猊一样苍白。
就像一株失了水慢慢焉掉的花,灵稚不敢看自己流血的地方,小声的告诉萧猊:“君迁,我好疼。”
灵稚最怕疼了。
但他没有停下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