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轩窗外的花枝都颤了颤,飘进些许细腻绵延的雨丝,
萧猊微散的眸光若有几分眷恋的望着空落落的怀里,从轩窗飘进的细雨将他鬓发濡湿些许。
萧猊一双涣散的眼渐渐深邃,他紧盯案头一侧静静生长的小灵芝,问道:“是你么?”
怀里包裹的药涩苦香还残留在鼻端,指尖似乎还抱紧了那份微凉。
像一场空无的梦,却又真实得不像梦境。
萧猊曲起食指,指尖朝小灵芝饱满圆润的伞盖挠了挠。
即使只有一场短暂空茫的虚梦,当怀里抱紧那具纤小身躯时仍让萧猊心悸不已。
“小东西,再给我托个梦吧。”
小灵芝生长的模样乖巧安静,萧猊摇头失笑,心道它和从前比起来都不太乖了,养了好几个月,就给他托来方才的一个梦。
春雨的夜晚潮湿,人乏梦多再正常不过。
可说它是虚幻梦象,萧猊到底为这个有气息与温度的梦境变得心不在焉。
当天用膳,萧猊缓慢地喝完杯子里的参汤就没碰其他几道菜。
候在一侧的刘总管和奴才面面相觑,刘总管试探询问:“太师,可是菜色不合胃口?老奴再去厨房吩咐厨子重新布几道菜。”
话音落下,厅内雅雀无声。
刘总管和奴才低头静候,半晌,刘总管接着抬头,看到他们主子居然握着杯子把玩,很显然心不在焉,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话。
刘总管喉咙微微一滚:“太师……”
萧猊漆黑深邃的眼眸闪了闪,放下汤杯,淡声开口:“菜都撤了吧,本官去外面走走。”
刘总管忙紧随其后。
“太师,外头春寒雨重,当心别着凉了。”
萧猊神情冷淡,注视厅外雾蒙蒙的天,让奴才伺候着披了件深色大氅。
“本官今日心情甚好,你别跟过来了。”
刘总管摸不透主子心思,心情好还不吃饭的?
可他瞥见主子眼底闪烁的笑意,便点头。
萧猊谁也没让跟,他周身附近布满暗卫,奴才随身不过是走个排场。
墨青色的修长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春雨下。
太师府邸西北方圈起来一座不小的山,萧猊前些时日就吩咐了刘总管,要将后山种满果子,打理好青嫩的草叶子。
树冠也要照雾清山上树群的修枝打理,山上还造有观星台,赏雨亭,楼宇屋舍往小了不太占地方的弄。
那小药人平日素来喜欢躺在石头上数星星看月亮,最好旁边草果茂盛,他伸手就能摘到嘴边吃了。
后山支起灯笼,立在雨下仿佛隔了层濛濛轻纱。
山上还有工人动土,他们转头看见雨雾中信步而来的男子,男人容颜俊美,尊姿威仪,全部工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有的还拎着把斧头砍柴呢,见到太师当场直直跪下。
工人们脑袋一头磕进浸泡在连绵春雨的泥水中,整整齐齐地给太师府邸的主子行礼。
萧猊微颔首:“都起来,你们做你们的活儿。”
他绕过正在动工的地方,朝已经修建好的范围走去。
萧猊沿后山修建的地方走了一圈才,他吩咐工人尽量还原雾清山各处,连洞府也叫工匠凿建俄了一个。
夜里风大,回到府内后,萧猊裹在身外的大氅都叫雨水洇湿了。
刘总管利索地叫奴才去备水,萧猊解去大氅扔给奴才接着,说道:“今日去温泉泡会儿。”
府内修建有一处温泉阁,萧猊回来后专心养灵芝,有一段时间没去过了。
刘总管忙点头,旁边的奴才立刻差人到温泉阁里准备什物。
萧猊越过几处蜿蜒的长廊,一直到最深处坐立在半山高出的内阁停步。
阁楼外墙朱红,内设金碧辉煌,连脚下踩的每一块砖都由价值千金的玉石打造。
萧猊徐缓步行上玉阶,柔软温香的暖风萦绕周身,阁楼外春寒雨湿,进来不过片刻,指尖就已裹上一层融融暖意。
两名常年伺候主子的奴才轻手轻脚地为萧猊除去衣物,他们垂头端着玉盘,跪在温泉台的玉阶下,连呼吸都是极轻的,随时听候主子命令。
温泉浸泡每一处皮肤,萧猊感到久违的惬意慵懒,他闭目仰脸靠在汤泉内。
今日总有些散漫恍惚,一不留神,就会想起怀里抱过的温度。
萧猊拉起柔软的脸巾盖在额上,水珠没进湿润的发端,头热乎乎的,他昏昏沉沉,似乎再次被拉进那个让他心不在焉的梦境当中。
萧猊真的不止有一点想念小灵芝了。
当初在雾清山自以为是的一场虚情假意,前一刻逢场作戏,后一时便有些沉迷那份温软的药香。
此刻他连在梦中稍微癔想一下,醒时身躯都僵得不行,就像一块石头。
萧猊就像一个渴死的人,漆黑深邃的眉眼泛出细细的红晕。
柔软的脸巾此刻变得略微粗糙,掌心时而放松了时而紧握,高挺的鼻梁落下几滴汗水混着汤泉的水滴,他脖颈蔓延出一片深红,脉络明显地剧烈抽动,随后,萧猊的眉间,发髻,下颌皆滚落了许多汗珠。
萧猊将脸巾随手一扔,喉结上下滑动。
待气息平稳,才心道自己想那小灵芝是不是想得太疯魔了点。
他在雾清山时常与灵稚耳鬓厮磨柔情蜜意。
萧猊从不吝啬的亲吻灵稚,但没有真正的抱过他。
然而此刻如此一想,萧猊方才松缓下的思绪不由再次起伏。
他捏了捏眉心,注重养身之道的自己竟会因为一个虚幻还没发生什么的梦境而显得血燥冲动。
说到底,他还只是一株小灵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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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静谧,落在窗檐下的春雨听起来淅淅沥沥的,轻柔而梦幻。
刘总管将府内近期比较重要的事宜上报给主子,说完了低头等,等到轩窗外的花枝不堪雨水敲打落下一截,声音清晰可闻。
刘总管抬头看主子,发现主子又在走神了。
主子近些日子走神的频率高了点。
每每意识回来,神态似乎有些感慨,还有失落。
刘总管不敢细看。
静静等到主子回神,刘总管继续将方才的话说下去。
萧楚“自缢”后,已经有人安葬好,还是按照萧猊的吩咐,就葬在萧猊恩师的陵墓旁边。
人也葬了,墓碑立好,时间来到每年萧猊祭师的日子。
老总管事无巨细地把祭墓的事宜逐一安排妥当,时辰已经找人算过。
刘总管展开记录日子时辰的小册子,低声询问主子选在哪天过去。
萧猊看完,说道:“三日后。”
萧猊祭拜恩师当日,天阴无雨,风吹得回廊外的纱幔猎猎飞响。
他着素净白色的常服,乌发后别了一支木簪,淳朴洁雅,体态修长,仿佛回到彼时自己还算年幼的岁月,那会儿萧猊尚不知朝廷的险恶。
萧猊垂眸,思绪纷杂。
他如今已算真正的孤家寡人,恩师病逝后,这世间唯一一个,亦是最后一个对他关怀的人就离开了。
师兄于他,可以想起的相关回忆见不得有多好。
他都不见得有什么好的回忆,可想而知师兄对他的怨恨更甚。
萧猊收起恍惚的神志,弯起唇角,指尖点了点小灵芝饱满润泽的伞盖。
“若你想我的话,可能早些出来见见我。”
走前萧猊割了心头血给灵芝喂了一点,伞盖灰中偏红的那一部分愈发显红,萧猊甚至认为这是他用心头血浇灌所致。
萧猊在小灵芝身上留下自己的东西,如同将它印了个属于自己的标记。
潜藏在萧猊心内的占有欲滋长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