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疏云淡日。
宝马香车,水卷河桥,丹枫尚未红遍。
辚辚车马碾过衰草,车上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在一片叮当声里,谢苗脸色惨白,张嘴要吐。
谢荷与她面对面坐着,眉头紧锁:“你这毛病还没好?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她这么说着,身子却僵硬极了。
周寅就和她并肩而坐。
谢家清廉,马车也是寻常马车,四人一起坐并不宽敞。周寅和她坐在一起,少不得有接触,谢荷别扭极了。
周寅一直关切地望着谢苗,她平常人多时从不爱开口说话,这时候却鼓起勇气开口:“表妹是受不住车马劳顿么?”
谢荇代答:“正是,三妹妹一受颠簸就恹恹的。”
谢苗小幅度地点头,并不能张嘴说话,不然下一刻她就吐出来了。
周寅认真垂眼,从袖袋中摸出一枚小盒旋开,伸手递到谢苗跟前:“你嗅嗅这个,可能会感觉好些。”
谢荷撇嘴:“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也拿出来现?”她脱口而出,又立刻后悔,她只是嘴巴厉害惯了。
周寅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伸出的手下意识回缩。
谢荇皱眉斥责性地瞥谢荷一眼,抬手握住周寅拿药膏的手道:“多谢表妹好意。谢苗,你试一试。”
谢荷难堪地紧咬下唇。
谢苗一愣,虚弱地点点头接过小盒,一双眼清凌凌地看向周寅。
周寅会意,细声细气地同她解释:“用小勺挖一小点涂在颞上就好。”
谢荇认真依着周寅的话做,谢苗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哎,我一闻这个味道就觉得好了许多,也不难受了!”
她慢吞吞地撑着自己起来,一双大眼灵动地转向自己颞处,又被药膏的凉意熏得不住眨眼。
谢苗打小便坐不得马车,一坐就要歇息许久才能缓过来。偏她又是活泼性格,安分不住,什么热闹都爱凑,因此受了许多折腾。
谢荷因着药膏着实能起作用而更加羞恼,完全将上身背着周寅,又气自己刻薄,又怪周寅让她下不来台。
周寅依旧一副绵软模样,看上去任人搓圆捏扁:“有用就好,这盒表妹先用着,回去我将方子写下来让人送去你那里。”
谢苗此时神清气爽,加上赠药的事,如今怎么看周寅怎么喜欢。她十分诚心地与周寅道谢,并很没眼色:“二姐姐,你若不想坐在那咱们换个位置,我要和表姐挨着坐,我喜欢表姐。”
谢荷怒:“你稀罕你就过来坐,谁稀的和她坐在一处!”她气得眼都红了,向来是最要强的性子,哪儿忍得住被谢苗这样说。
然而她这么说完余光又看到周寅泫然欲泣的样子,便又后悔自己伤了周寅的心。
可分明是周寅让她没面子的!虽然也是她先牙尖嘴利……
谢荷梗着脖子不说话,也不愿意换位置。
谢苗被吓了一跳,当下用手捂嘴,也不敢再继续说什么换位置的话。
最后还是谢荇出面调和:“都是自家姐妹,好了。”
谢荷稍微将头侧过来些,却不好意思去看周寅。她感到衣角被人轻扯,这才回头看去,就对上周寅泛红的眼。
“表姐,对不起,你别生我气。”周寅轻声细语,神情恳切。
她先低头反而让谢荷更加下不来台,明明也不是周寅的错,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周寅怎么就这么没骨气!
周寅给足了台阶,谢荷虽然心中百味杂陈,实际上也不想真与周寅闹掰,倒顺台阶下了:“算了。”也将身子转了过来,算是愿意和好的意思。
谢荇却真没法将事情怪在周寅头上,是自己二妹性子要强。但她也知道若要谢荷道歉,因着自尊心只怕又要生出波折,只好暂且委屈周寅。
谢荇向周寅投去满含歉意的一瞥,倒没想到周寅敏感如斯,一下子察觉到这目光且回视过来,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她想这位表妹实在是个善良的可怜人。
接下来一路无事,直到马车停下。
周寅在三姐妹之后下马,入眼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通天石阶,而此行目的地就在石阶尽头,是大雍国寺,菩提寺。
正如凡是有能力的人大多有些脾气,有能力的寺庙也总是有些古怪的规矩。
菩提寺在京郊山巅建寺,凿山石为阶,难通车马,来往香客皆要靠步行上山进寺。而菩提寺不许非步行以外之人入寺,这就是它的古怪规矩。
因为它的灵验,它的古怪规矩非但不被人诟骂,反倒抬高了它的格调。总而言之是要用双脚走上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