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眉眼低垂,秀致的眉头微微皱起,抽回手抬眼看向谢荇:“女郎,请张口,我要察看舌苔。”
谢荇感到此举不太妥当,抿着嘴犹豫不决。
鹿鸣神色平常,不咸不淡道:“我是医者,女郎若介怀不必将我当做男子。”他冷淡而疏离,并不将自己所谓男人的尊严当一回事。只要能看诊,他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他都如此说了,谢荇不好意思再扭捏,微微张口。
鹿鸣如看死物一样认真检查,这种例行公事的态度让人不会那么尴尬。他点点头:“可以了。”
谢荇立刻闭上嘴,瞧上去有气无力的,仿佛只是张口就会耗费她所有力气。
鹿鸣照例拿出纸笔开始写方子。书成,他将墨迹略晾了一晾,交给房中伺候的丫鬟:“女郎脾胃虚弱,身体亏空,需好生调养。”
他顿了顿,瞥谢荇一眼,目光宛如穿云破雾的日光,有着一眼看透人心的能力。
“放任下去,人要垮了。”
谢荇听得这话低下头去,没什么反应。
倒是周寅满心关切,尚有问题要问:“大表姐吃下什么人都一样瘦削,用过药可能好些?”
鹿鸣发问:”吃下什么?”清透的琉璃眼看向周寅。
周寅好似并未听懂他在问什么,懵懂地重复:“什么?”
鹿鸣并未回答,兀自收拾起药箱,待整理好后才道:“需要注意什么方子上都写了,照着喝七日我再来诊脉。”
他说完没有多留的意思,道了一句:“告辞。”
周寅温吞道:“我送一送您。”乖巧而有礼数。
鹿鸣便将脚步放慢了些,虽未置一词,却是默默等她跟来。
二人一壁出了院子,鹿鸣才缓缓开口:“你表姐她什么都没吃。”
周寅抬眼,一本正经地弱弱同他解释:“表哥说了,表姐好好用饭,只是用了依旧日渐消瘦。”
鹿鸣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周寅:“吃了没用,是因为她没吃。”
正巧停在树下,园中栽着棵棵绿梅,寒冬时节悄然绽放。琼花落于枝梢,压得枝头沉沉。
周寅讶异,小声辩驳:“可是家里人都瞧见表姐吃了的。”
鹿鸣向她靠近,近得能注意到她眼睫或许因为紧张而轻轻颤动。他颇冷淡地开口:“吃了不能吐掉么?”
周寅错愕地望着他,震惊压过羞涩,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您的意思是……”
她的后半句话被风吞去,风卷过枝头,簌簌的雪和着梅瓣纷纷扬扬地落下。
鹿鸣伸手拈过一片飞舞的梅花瓣握在手心,定定看着她道:“她在人前吃过,人后吐出。”
周寅无措,泪盈盈的:“可为什么?”
鹿鸣扬去手中梅瓣:“你该问她。我只想说,继续如此,可以等死。”极不客气。
他说罢转身离去,周寅失魂落魄地追了上去。
送走鹿鸣,她折回荇院,忧郁地去寻谢荇。她连愁绪都是细若游丝的,让人不忍打扰。
见她回来,谢荇重新与她说起话来,多是问些在宫中进学相关的事。说是说话,两人一个有气无力,一个怀有心事,一问一答俱是慢吞吞的,半晌也没说上几句。
沉默之际院子里热闹起来,谢苗如小炮弹似的一头钻进来,叫道:“表姐!”一把扑向她。
周寅从椅子上站起,微笑向其走去,柔声道:“表妹。”她被谢苗冲得连连后退,堪堪停下来抱了抱她。
谢荷紧随其后,细长的眉眼里没什么神情,见着周寅回来才将头一偏,轻哼道:“回来了?”
周寅不消人多说,松开谢苗向着谢荷走去,冲着她笑:“二表姐。”
谢荷一开始还不看她,过不了片刻就转过头来,略嫌弃道:“在宫中可还好么?”
周寅难得露齿笑,却还能带着羞怯:“都还好。”
谢荷上下打量她一眼,点点头:“看上去没缺胳膊少腿儿,还不错。”
谢荇坐在最上怔怔望着三人,待她们回过头来她轻轻笑道:“都来了。”
谢苗年少,尚不大懂得掩饰情绪,一瞧见大姐便忍不住难受起来,脸成了苦瓜:“大姐。”她都要流眼泪了,吭吭哧哧地去握谢荇干枯的手。
谢荇见她难受,心中也不由得酸涩起来,一室顷刻满是伤心。
“大姐,咱们四个难得凑在一处,今儿就让我们陪你一同用饭吧。您瞧见表姐秀色可餐,说不定能多用一些饭呢?”谢苗提议,眼中满是担忧。
谢荇一顿,神色微不自然,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谢荷瞪大眼睛,嗔怪:“你胡说什么呢?”这分明是在调戏周寅!
谢苗吐吐舌头,亲近地拱到周寅身边,知道周寅是不会怪罪她的。
四个人在一处则有说不完的话,其中是谢苗总有说不完的话,是要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