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申时,宫中来人吊唁。是两波人,一波是晋陵公主派人,另一波是三皇子沈兰息派人。好歹都是宫中遣人出来吊唁,给足了林家面子,让女郎当家的林家不再让人小觑。
诸如怀着傅大儒心思这样的人见林诗蕴与皇家有些干系,一时间也都踯躅,不敢再如傅大儒那样大剌剌上门,多少要收敛些。
到傍晚人少了些,林诗蕴拨冗去水榭探望周寅等人。
周寅与谈漪漪正两眼亮晶晶地一左一右簇拥着摘下幂篱地戚杏,求着她讲详细些是如何惩治傅家父子的。
许清如笔下虽写着什么,却也不难看出注意力同样被吸引了去,耳朵竖起。
戚杏被挤在二人中央,向来端庄大气的脸上难得浮现霞色。她薄施粉黛,眼中含着包容的无奈。束发玉簪水色盈盈,手中梅枝古劲铮铮。
她眸光流转,见着林诗蕴如见救星,开口:“诗蕴来了。”她过去与林诗蕴并不怎么熟稔,但经过今日一事林诗蕴做事实在很合她口味,二人也算是共患难了一遭,倒一下子亲昵许多。
果然周寅与谈漪漪的目光暂时被林诗蕴吸引了去,让戚杏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实在不大擅长将故事讲得惊心动魄,因为在她看来收拾那父子二人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而周寅与谈漪漪却对此很感兴趣,缠着她问东问西,细节都要到位,还一起激动地要她再演示一遍。
怪幼稚的,也怪可爱的。
许清如见林诗蕴来,手下一停,正好写完。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将自己写好的东西送过去,也不需要林诗蕴领自己的情。
倒是周寅轻盈地迎上去问:“阿蕴,你怎么样?受欺负了吗?”她自发地关切握上林诗蕴的手,小心翼翼地上下检查起她来。
林诗蕴陡然被她握住双手,手上的体温传到心中,温热得让她不太适应。
“我没事。”她顿了一顿说道,“有戚杏在,她很厉害。”心悦诚服。
许清如一翻白眼儿,捻酸刻薄道:“只有戚杏厉害呢。”
林诗蕴便看向她,并不生气:“都厉害,辛苦了。”
这样平静的回答反倒让许清如不好意思再阴阳怪气下去,她与林诗蕴本就没有什么大仇,天生合不来罢了。
此时她略偏过头去道:“你家中人实在太多,丧仪过后可裁撤许多减少开支。”
她一停又解释道:“不是嫌弃你家穷,只是这许多雇人的开支全然可以省去,很没必要。”
林诗蕴认真听着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许清如轻哼一声:“今日我去你家后院转了一趟,偷奸耍滑者不少,这也是人多的坏处。此时不太显,再过两日有你好受。”
林诗蕴定定站在原处,被周寅握着手,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不知道该怎么接许清如这话。
反倒是周寅松开林诗蕴的手,自然而然地到许清如桌前轻轻糯糯道:“虽是难题,清如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许清如被她恭维得欣喜,拿起桌上纸一扬:“我将你府上人分了三四一组,各组做什么皆已安排好。迎来送往、端茶倒水、挂幔守灵、烧纸添油等等皆有定论,够你应付丧仪了。至于后来摆席如何还要再安排。”
周寅转过头去看向林诗蕴,狡黠地冲她眨眨眼。
林诗蕴会意,向这里走来,诚恳道谢:“多谢。”她今日一天说了比过去到昨日还要多的谢谢。
许清如将纸交给她,欲言又止。
林诗蕴直觉敏锐,看向她问:“怎么?”
许清如犹豫了犹豫,直言不讳:“我也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论理说这是你的家事我不该插手许多,而且你我关系并不好,你也可能会并不相信我的话……”
林诗蕴默默看她,等她下文。
“你家中有人贪墨严重,我与谈漪漪合计过后发现大约是你家管家有些问题。虽不知你家过去是谁在管家,但实在……有够烂的,府上大权看似握在那人手上,实际上买入卖出契约签字皆是你家管家。府上有这么多人与他不无瓜葛,还有丧仪只不过一天,花销大得让人不可思议。”
许清如斟酌着道,谈漪漪也从戚杏身边离开凑上来跟着点头附和。她与林诗蕴关系也不够密切,陡然插手人家家事已经是被给足信任,现在还要说人家用了多年的管家的不是,着实有些没界限了。
二人说罢看向林诗蕴,有些紧张。
林诗蕴垂眸思索颔首了然:“我知道了。”
许清如对她这反应不满:“你就只有这个反应么?”
林诗蕴想了想说:“我并不信他,我会仔细查看账目,询问上下,从中找出异常好将他处置。”
谈漪漪兴奋地将账簿挪来道:“我已经找出几处异常,你可以瞧瞧,他做事好隐蔽,不仔细看真是天衣无缝。可惜时日太短,不然我能帮你更多。”
许清如张张嘴,没想到林诗蕴如此果断,同时对她的信任感到不知所措。
“我。”林诗蕴说不出肉麻话,“谢谢。”
周寅软了声调,如海棠醉日:“阿蕴的意思是她不信管家,更信我们,是不是?”
林诗蕴目光挪到水榭之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