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两人商议,原计划是她和温桔梗腊月初二就回去的。
“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主要是这温桔梗缺心眼,早前又有被人骗的经历,还把粮食都背给人家,所以她害怕啊。
温桔梗还要解释,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声,是萧漠然从图书馆回来了。
他大部分时间,几乎都是闭馆才回来,温桔梗却是天黑前就赶紧回来,所以几乎不一起回家。
“你快去吧,到时候再说嘛。”温桔梗将温四月赶出房,觉得妹妹什么都好,唯独这心眼有些大,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妹夫被人抢走么?
温四月几乎是被她给推出来的,差点撞在萧漠然的身上,叫她不免是有些尴尬,就找着话题:“给你留了吃的,再房间的小炉子上煨着呢。对了,要不咱们早点回乡下?”
她提起回乡下过年一事,萧漠然这才想起自己有几个包裹在邮政局,“邮政局那里,我有几个大件,明天大家一起去拿,打开看看还缺什么,咱们再去买。”眼下已经冬月二十了。
温四月并没有多想他的包裹是多大,想着最多就是他家里给寄了些衣裳和糖吧。心里还想哪里犯得着几个人去,只道:“我去就好了。”
“你拿不了。”萧漠然洗了手,坐在小炉子前吃饭。
温四月觉得他有些看不起自己,本来是要和他争辩的,但是忽然看到他肩上有一根长长的头发,不觉一把拾起,“我头发没这么短吧?”这头发比自己的短,而且还很细,一看就不是没熬皂角水洗。
细闻还有香精的味道。
萧漠然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正好看到她皱着眉头抓着那根长发研究,忽然就想起今天下午,自己去拿书的时候,那林晓芳追来,‘不小心’摔倒在他的身上。
大概是那个时候掉的。
可他都让开了,没去接林晓芳,这头发还是落在自己肩膀上了。
真是晦气。
所以隔日在图书馆遇到,他就主动朝林晓芳走过去。
林晓芳今天还穿着昨天那件大棉衣,很暖和,一点都不显得臃肿,而且还显得她皮肤特别白,而且这两天还有意无意在萧漠然提起自己爸爸是区长的事情。
果然,今天终于见效果了,萧漠然主动朝自己走过来了。她心里的小鹿还是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下定决心勾引萧漠然,只不过是想亲自甩掉他而已。
她的目光甚至忍不住滑落到原本和萧漠然走在一起的温四月身上,带着些炫耀的成分。
眼见着萧漠然走到她的面前,果然停了下来,甚至还打量起了她,林晓芳就更紧张了,一面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书,“萧同学,有什么事情么?”本来是想故作高冷,但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问。
萧漠然没有马上回她的话,而是将她打量了一遍,然后才收回目光,“你脱发挺严重的,以后离我远些,免得我媳妇儿误会。”
温四月最常见到的,就是萧漠然在自己面前装可怜,然后在别人面前又是一副模样,于是她一度怀疑萧漠然其实是个绿茶男。
可时至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萧漠然哪里是什么绿茶男,这特么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说话还真是……
真是叫她觉得解气又好笑。
事实上温四月就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她此刻笑得又多灿烂,林晓芳就有多尴尬。明明上一刻萧漠然还特意扔下温四月走到她身边,用那种认真的目光看着她,哪里下一瞬,他居然说出这样羞辱人的话来。
林晓芳只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发抖,咬着唇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她终于没憋住,委屈的眼泪流出眼眶的时候,萧漠然已经回到温四月身边了,正低着头,眼神温润地看着温四月,不晓得在给她说什么,逗得温四月笑得花枝乱颤。
旁边都是些已经很熟悉的同学了,而且大部分人都看得出来林晓芳总有意无意朝萧漠然身边凑。
以前他们觉得萧漠然和林晓芳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可是前天忽然听说萧漠然结婚了,妻子就是也常来图书馆,蹲在角落里看些乱七八糟杂书的那个村姑。
只是见两人好像也不大打交道,应该是没什么感情的。不过大家也看出来了,萧漠然对林晓芳也没什么意思,每次都总是避开林晓芳的近距离接触。
于是几乎都认定,萧漠然这个学神,眼里估计只有学习。
哪里料想,如今会发生这一幕。
他们想去安慰林晓芳,但也觉得可能会让大家都更尴尬,尤其是林晓芳本人。而且萧漠然说得没错,她头发挺爱掉的。想说萧漠然这话过份,又说不出口,因为萧漠然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愿意浪费他自己的时间给大家解题。
于是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假装没看到。
那林晓芳在原地站了片刻,见无人上来给自己解围,捂着脸哭着跑了。
温四月见此,觉得没意思,这姑娘战斗力不行呀。不过也忍不住嘚瑟,“算你有眼光,我比她漂亮多了。”
她这话其实不是吹嘘,温四月自己本来就长得不错,而且是可盐可甜,尤其是那两颗小虎牙露出来的时候,简直是能把人心给甜得化掉。
“我又不瞎。”萧漠然见她高兴,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头。
这让远处的围观群众一看,觉得好像他们也挺般配的,而且感情好像很好,并不似大家以为的那样。
看了一早上的书,说好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去邮政局,顺便拿取他的包裹。
虽然他一再强烈要求丁榕山他们一起来的,但是直接被温四月否定了,包裹能有多大,他们俩还拿不完么?
然而真等了邮政局,萧漠然进去签了单,听到工作人员问萧漠然,“家里寄来的什么啊同志?你这得找个拖拉机来拉回去。”
温四月当时就愣在原地了,看着邮政局大厅里那堆得跟小山一样的包裹,也忍不住重复着工作人员的话,“你这,你家里到底给你寄了什么?”这么多,难道桌子板凳都给寄过来?
这邮费得买多少啊?
最终,是小余开了文化馆的反光皮鞋来帮忙拉回去的。
院子里可热闹了,大家都凑过来瞧,还有好奇帮忙打开的,却见里面竟然就是书本,也就没了兴趣。
不过早被萧漠然搬进房间的三个包裹里,都是吃的零食和一些姑娘家的衣服裙子。
且不说巧克力什么的,就算那些个小点心,温四月表示在这个世界是从没见过的。
但更叫她眼花缭乱的是那些衣服裙子,呢子大衣围巾也一样不少,还有内衬添了羊毛的皮鞋,高跟的,看起来很洋气。
“多少钱买的?”温四月觉得只是那双鞋,估计就要一百多块钱。看到上面的码数,更为激动,“刚好是我的鞋码。”
萧漠然见她欢喜地在衣服和零食之间徘徊,如今拿起鞋左看右看,眼底都是宠溺的笑容,“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你哪里来的钱?”温四月其实听到是给自己买的,还是挺高兴的。女孩子嘛,谁还不喜欢新衣服新鞋子了,但是这太多了,让她忍不住担心萧漠然会不会因为是进城后别人暗地里笑话自己是村姑,他为了争面子借钱买的。
“想什么呢?我哪里来的钱,都是家里那边知道我结婚了,特意送你的礼物。你等等,还有一件好东西。”萧漠然说着,从那些衣服中拿出一个被围巾裹了又裹的东西。
温四月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然后便看到萧漠然将围巾一层层打开,几本关于风水相术的书就包在里面。
她给吓了一跳,“你胆子怎么这样大?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这些东西,怎么还敢邮寄?
“这不是送到了么,藏在衣服里不会有人发现的。”萧漠然说着,却是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你先试试衣服。”不然这书落到温四月手里,估计她一整天屁股都不会挪动一下了。
温四月这才将目光落到这一大堆衣服上面,好多都是她没见过的款式,心中粗略算了一下,“你家是大户人家吧?”感觉这些衣服,自己的那些存款根本就买不起的样子。
这些衣服,温四月的占了绝大部分,羊毛衫灯绒裤呢子大衣什么的,那是一样不少,连围巾都是搭配的。
另外还有温桔梗的也有两身,余下的便是温老头的棉袄大衣等等,还有一双里面带毛的大头皮鞋。这让温四月想起温老头那双破得棉絮都快漏完了的鞋子,恨不得马上就将这皮鞋给他老人家送过去。
拆包裹的热情退却后,温四月才仔细想起一个问题,“上次我问你,你不是说你家没什么人了么?”现在又说这些东西是家里寄过来的。
她这才听萧漠然说,父母从小离婚了,他妈妈在香港,爸爸留在了京城,但是堂兄弟比较多。
这些东西,是堂兄弟家里寄过来的。
温四月以为他爸妈离婚,也是因为大动荡的事情,也就怕他伤心难过没有再多问了。只是想到萧漠然家这些亲戚寄来的东西昂贵,可见现在条件都不错,自己还是得多挣钱,不然以后会连累他被别人笑话的。
至于上大学这个事儿,她还是算了,对那些科目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反正就不是读书的料子,现在就算是萧漠然手把手给自己补习,怕是也没什么效果。
那就只能拼命挣钱了。
丁榕山他们下午放学回来后,拿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书本,又是再三朝萧漠然感谢。
就是桔梗担心,从这些寄来的东西里,发现萧漠然家里条件实在好得过份,开始问温四月担心。
最后反而是温四月开解她,“你别这样,让我觉得好像我很差劲一样。”
于是温桔梗才没再提这件事情,也等不及原计划的时间,想早些回金鱼弯。
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丁榕山他们补习班那边的老师也要回老家过年,就提前放了假,他们没有办法准备异地高考的证明,也打算回乡下收拾东西,拿上证明返京,为高考做准备。
天晓得以后政策会不会变?反正现在这是唯一回城的机会,谁也不愿意错过。
至于萧漠然,他是打算就在这里参加异地高考,该准备的材料他京城那边已经给他寄来了,就等着这边他到时候跑一下,盖个章就万事俱备。
他们这一走,感觉清冷了不少,本来每天轮流洗碗的,现在只剩下萧漠然在洗碗。
当然,大部分时间做饭也是萧漠然。
期间去了朱馆长家吃过一次饭,韩书记家也去过两次,韩允之从学校里辞职了,她带着蚩言那半截苗刀,准备去找关于蚩言被害的线索,韩书记怎么都拦不住,试图让温四月帮忙劝。
恰巧劝人温四月最是不在行,只能给韩允之画了一道护身符。
自从上次萧漠然说林晓芳脱发后,她就再也没来过图书馆,大家都知道温四月和萧漠然是夫妻,女同学们来问问题的也少了,即便是来也很有分寸。
转眼间这天空也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片,再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温四月和萧漠然也准备回乡下去。
临走前走了韩书记的关系,去医院里开些止疼药,到时候给温老头,他身上旧病的时候,吃一些。
温四月的止痛符,并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却被一个大妈拦住,没等温四月反应过来,她就热切地一把抓住温四月的手不放,“闺女,真是你啊,叫我好等啊。”
温四月有些懵,看了看一旁的萧漠然,那目光明显是在问‘你亲戚’?
但是萧漠然摇头,他也不认识。
直至大妈将捂着半张脸的围巾解开,他俩才想起来,这大妈不是那天晚上难产孕妇的家属么?于是才问:“有什么事情么?”
温四月心里忽然有些担心,不会是她儿子没埋那骨头吧?算起来这大妈的孙子早就出月子了。
就在她的紧张担忧中,大妈高兴道:“我就是来谢谢你的,你是我家的救命恩人,你不晓得我没事就在这条街和医院走动,就想再遇着你,天可怜见,今儿总算叫我遇着了,走去我家里,我给你们包汤圆。”不由分说,就要拉着温四月去她家。
温四月当然没去,她那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举手之劳而已,而且这年头糯米粉难得,馅儿更是难凑,只怕这大妈也不知道是等了好久才买到的吧。该是留着过年一家人吃一顿才是。
所以自然是婉拒了。
大妈见他俩死活不去,也不好意思就这样算了,管温四月问了个地址,说到时候叫她儿子亲自登门道谢。
温四月觉得这大妈着实太客气了,只得留个地址,反正他们过两天也要回乡下过年了。
哪里料想第二日就有人来找,正是麻嫂的儿子,怀里抱着一个大花公鸡,见了温四月连忙塞给她,“温妹子,这是我下乡杀猪买回来过年的,乡下人家养的,遍山跑着,肉特别香,是城里关在鸡圈的比不得的。特意抱来给你们过年,我媳妇儿子那事儿,太谢谢你了。”说着,不等温四月反应,便将大公鸡塞给她,然后要跪下磕头。
不过被萧漠然拦住了,这年头不兴下跪,叫人看着了乱编排,就说不清楚了。邀他进屋子喝水,也不多待,道了谢就急匆匆回去了。
萧漠然送人回来,见着温四月把鸡放在屋子里,她自己就蹲在一旁看,和那公鸡大眼瞪小眼的,“这不会是咱们来城里时,夜里迁坟遇到的那只吧?”
这样的鸡,实在太少见了,漂亮得不像是鸡,倒像是只凤凰,像是传言里的朱雀鸟。
“就它,命还真大。”还以为已经被跟着黄家的棺材一起埋了呢!其实当时她就挺想要的,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居然又以这样的方式到了自己的手里,还真是缘分啊!一面伸手戳了戳,“别瞪了,再瞪过年真把你杀了做招财鸡。”
没想到她这话一说出口,那鸡像是能听懂一把,咯咯哒哒的就发出愤怒的声音,一面挣扎着。
可惜双脚被草绳捆着,最终扑腾了一下翅膀,还是摔在地上了。
“它居然能听懂你说话。”萧漠然有些诧异,他见过最聪明的动物,目前也就是猴子,但是反应也没这么快啊。
不免也就想起,自己当时来这乡下,路过省会的时候,在黔灵山坐了一个下午,那时候他才知道父亲打算结婚的事情,心里正是难过,后来饿了就从包里拿出堂哥们给的核桃,捡了个小石头坐在山坎边砸着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猴子,他砸一个吃一个,对方也学着他砸一个吃一个,到最后只剩下两个的时候,那小猴子居然拿起大的那个递给他,自己则捡了小的核桃,继续拿石头敲。
他看到说里那个大些的核桃,心里忽然就没有那么难受了。现在想起,忽然想明年高考后,去黔灵山看看。
“是能听懂,但是太聪明也不好,你看它一直瞪我。”温四月说着,揪了一下它的鸡冠,以示惩罚。抬起头见萧漠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拿手腕攘了他一下,“怎么了?”
而那这公鸡却是因为被温四月揪了鸡冠子,就越发恼怒了,疯狂地扑腾着翅膀,见温四退开了身,没被自己扑到。倒是它自己扇掉了几片鸡毛,自己心疼起来,默默地又合上了翅膀,然后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萧漠然看了一眼这公鸡,“高考后,我们去省会转一转。”
温四月没问他怎么忽然想去省会,但还是应了,“好啊。”她也想四处走走,有萧漠然这张护身符,怕什么。
当晚两人收拾东西,也准备赶上年前最后一般去他们县里的班车,只是这只公鸡,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只公鸡太大了,比寻常的公鸡还要大上一倍,鸡笼根本就装不下,也不能为了装它买个更大的鸡笼,主要班车里也放不下,绑在班车顶上,一天一夜的车程,天这么冷,只怕等到县里的时候,它都断气了。
所以萧漠然建议着,“要不请小余养着?”
那天小余帮忙送包裹回来,也多了几次来往,熟络了起来。
“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其实温四月还是担心,怕遇到识货人,再回来这鸡没了,感觉还是带在身边保险一些。“要不,还是带回去吧,我爷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就当是给他看个新鲜。”
她都这样说了,萧漠然也只好去安排,不但找人专门编织了一只大些的鸡笼,还往里面垫上了麻布袋子,就留了个出气的通风口。
这样一来,这公鸡既然不会冻死,也不会被闷死。
腊月二十三那天,小余开着文化馆的车来送他们俩去车站,这天是送灶神上天,家家户户都是要烧香上供的,小余和阿容虽然还没结婚,但也是朱馆长家的半个孙女婿了,家里一大堆事情要忙,他还在这里跟他们一起等车。
让温四月和萧漠然都有些过意不去,好说歹说才将他给劝走。两人等了个把小时,车还不走,温四月便去上厕所。
要五分钱,她手里没有,刚走出来换零钱的时候,忽然被一个穿着的喇叭裤,剪着七分头的时髦男人伸手将她拦住。
“同志有什么事么?”温四月礼貌性地问,一面处于职业性习惯,往对方脸上看去,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