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与魇行人两败俱伤,中原魔道与正道都会群龙无首,这才是‘百万冤魂’的劫难的开始,所以我才一定要保下韩渊性命。”
他看了程潜一眼,又补充道:“倒不是为了卖你们扶摇派的人情。”
冤魂自乱世而生,九圣都死了,只有韩渊活着,南疆群魔才不全然是一团散沙……只是他可能真的再也不能回扶摇山了。
“但是噬魂灯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尚万年道,“没想到大限说来就来,我已经来不查清楚了,我就给你说一个感觉,不一定对——有人知道童如对那块鬼石头许愿的事,而且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此事除了始作俑者的天衍处之外,应该就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
程潜目光一闪。
尚万年道:“不,不是卞旭,他要真有那样处心积虑的脑子,现在肯定不至于混成这幅鬼样子。”
程潜点点头——天衍处那么大的一个组织,指不定是谁不小心泄露的。
“这是第一,”尚万年伸手将自己在程潜内府中游荡的神识收回来,正色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身上被人动过手脚,自己知道吗?”
程潜瞳孔微微一缩:“什么?”
“不是你这灵玉之身,在魂魄上,恕我不精此道,一时看不出是什么,”尚万年道,“还没有发作过吧?你的修为纵不敢说天下无敌,现在也足以跻身顶尖,我有些想不通,究竟谁有这样大的神通,能不着痕迹地在你身上下咒。”
程潜指尖发起抖来,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块冰。
这么多年来,谁精通此道?谁有机会在他魂魄上动手脚?
尚万年打量着他的神色,道:“看来你心里已经有数。”
程潜艰难地点了一下头,不动声色地问道:“庄主,有什么办法化解?”
尚万年叹道:“我看不出是什么咒,恐怕爱莫能助……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若它真有一天发作,我封在你内府中的听乾坤能替你抵挡一些。”
程潜:“多谢。”
尚万年摆摆手:“冥冥中自有定数,听乾坤合该落在你手里,不必谢我——我走了,投胎去了。”
说完,他弥留尘世的最后一缕神识烟消云散,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消失得杳无牵挂。
程潜醒过来的时候在自己的清安居里,正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这位前辈是元神受损遭到的反噬,我想可能是最近频繁动用真元的缘故。”
程潜:“……”
他心情本来已经很凝重了,这又是哪来的支嘴驴?
程潜睁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虎山庄弟子服饰的修士,正神神叨叨地按着他的脉门,抬头一对上他冷冷的目光,立刻吓得松了手:“前、前辈醒了?”
程潜面无表情地用目光凌虐他。
严争鸣抬手将那小修士拎起来放在一边,替他挡住程潜shā • rén的视线,从背影都能看出大师兄已经气疯了。
“不用管他,”严争鸣咬着后槽牙道,“你跟我说,元神受损反噬,之后会怎么样?”
那白衣修士结巴道:“不、不不不会怎样,程前辈真、真元纯粹又深厚,只要静心休养,用、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自行修补,掌门不、不用担心。”
严争鸣脸色稍缓——虽然也没好看到哪去,然后下了逐客令:“行,那多谢,慢走不送。”
守在门口的李筠立刻笑容可掬道:“这边请,跟我来……没事,不要怕,我们掌门不咬人。”
不咬人的严掌门一脸山雨欲来地目送着他们俩的走远,这才缓缓地转过头,准备与程潜秋后算账。
程潜却没心情给他顺毛,他突然往后一仰,双目放空盯着床帐顶。
这反应与严争鸣料想的“心虚气短”有些出入,他愣了愣,将准备好的兴师问罪暂且搁置,有些无措地走到床边:“还有哪里不妥吗?”
程潜没出声,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示意他坐下,而后闭上眼睛,抓着严争鸣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程潜为人冷淡,鲜少能和什么人打成一片,唐轸是他走得最近的一个外人。因为心里的人少,匀到每个人头上的感情也就格外纯粹些,他还是头一次尝到被背叛的滋味。
严争鸣的手比他的暖和得多,更有活气,更像活人。
程潜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尚万年是寿终正寝,元神投胎去了,我看他走得挺高兴的,没有人害他。”
这事已经有人来报过,严争鸣已经知道了,他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见到他了。”程潜简短地说道,“他想给我灌一个传承,正好我元神受损,一时承受不住……不是刚才那人说的什么狗屁反噬,除了使用禁术强提修为的蠢货,谁会被自己的元神反噬?”
严争鸣:“……”
他蓦地将自己的手往外一抽:“你想造反吗?”
“别闹。”程潜低声道,“师兄,我心里难受。”
严争鸣听了这话一呆,他见过打架打得满身伤的程潜,见过一句话噎人一个跟头的程潜,见过勉强耐着性子容忍自己的程潜,唯独没见过这么蹙着眉,低声说“心里难受”的程潜。
他印象里,程潜好像有一副铁石心肠,世上什么都动摇不了他,什么都不能让他低头。
这一点偶然泄露的脆弱让严争鸣心里忽然升起诡异的激动,他弯下腰拨开程潜脸侧的几缕头发,越看越不知道怎么喜欢,便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在程潜微微皱起的眉间亲了一下:“怎么了?”
程潜没吭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里疲惫地想道:“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背叛我呢?”
严争鸣被他看得心头发痒,又担心他身体,不敢上手碰,只好勉强平心静气地定了定神:“看什么?”
程潜端详了他片刻,忽然一笑释然,心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他想要我的命,我就把命豁给他……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严争鸣没长透视眼,没看见他心里这番不与人言的山盟海誓,他润了润嘴唇,脸上挂着明目张胆的垂涎,嘴里还在臭不要脸的矜持道:“你既然心里也难受,身上也难受,今天就好好睡一觉吧,我……嗯,我可以先把其他事推一推,只陪着你。”
程潜:“……”
掌门师兄有时候也真是只珍奇物种。
程潜将自己满腔柔情一扫而空,心道:“唉,太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