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人不知前因后果,众人都慌了阵脚,急忙忙去了老夫人院里。
这一闹,就把整个池府炸了锅。
报官寻人,一样不落。
在众人忙得四仰八叉的时候,池虞却自己好当当回来了。
看着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池虞只好临场现编,给自己编出一个从小看她不顺眼的宿敌来,然后那宿敌被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后,保证从今往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此事不再声张计较。
池老夫人是一个一心向善的人,在她看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何况池虞以德报怨乃是大善之举,她心里还是赞同的。
唯一当场翻脸的是池尚书。
但是池虞就是闭口如瓶,绝口不提,一如她爹当初对于她娘离开的事,讳莫如深。
是一个不能碰的禁忌。
仿佛她知道了就会飞出池府,再也不被掌控。
池虞抬起两手揉着两边紧绷的穴位,觉得她的头疾除了是吹了一夜的冷风之外可能还是被她爹吼得。
随着她越长越大,和她爹的关系就仿佛到了穷途末路,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如何才能修复好两人的关系。
大概天下红雨,西山日升?
挞雷今天看见池虞格外的热情,殷勤地给她掀开门帘,回答她刚刚的问题,“聂叔啊,聂叔还在忙着冬粮制作吧!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给他带了些东西。”池虞模糊一说,提着裙摆跳过一个小水坑。
昨天夜晚通州下了一场秋雨,清晨刚歇。
干旱数月的大地饮了个饱,草叶之上都还垂着剔透的露珠。看上去还有几分可赏的雨后新景。
然气温也因此急转,变得更加寒凉了,仿佛已经一脚跨入了初冬,池虞心想后日再来的时候得带上冬袄了。
想法刚冒出头,她忽然觉得有些可悲可叹。
她竟然已经可以如此泰然处之,甚至就连可能会一年又一年和霍惊弦交换下去都考虑过了,需要什么带什么,就差把她的闺房直接从燕都搬过来了。
“聂叔!——”
挞雷的大嗓门大老远就把聂光从帐子里叫了出来。
聂光钻出帐子,抬头就看见池虞提着裙走在挞雷的身前。
初看她时觉得她真是燕都一朵富贵花,现在怎么越看越像一个狗尾巴草。
不怪聂光会有这样的想法,若是池虞的贴身婢女大月等人看见池虞现在这满脸的憨笑的模样肯定也会产生相同的想法。
池虞一扫昨夜的忧愁,笑容可掬地朝着聂光大力挥了挥手,“聂叔!”
聂光皱起了眉,不太高兴地说:“看着路,昨天下雨地上有……”
话还没听完,池虞已经一脚踩进了一个不明显的泥泞里。
湿润的土软趴趴的,池虞一脚下去魂飞魄散,要不是挞雷在后面拎了一下她的后领,她估计当场软了脚。
沾了一脚泥巴的池虞更和富贵花沾不着边。
聂光看见准备当场表演狗尾巴草带泪的池虞朝着边上,指了指道:“去那边冲一冲水,再进来火炉边烤干。”
说完,他就自个转身进了帐子去。
池虞冲完水后,边走边蹬着脚,走进烧着火的帐内,鞋面上的水都甩得差不多了。
聂光的锅里不知道在煮着什么,连个眼神懒得抬起。
挞雷看池虞半天没有吭声,忍不住急道:“咋了,不是有事,怎么闷葫芦一样看着我聂叔?”
挞雷一开腔,聂光就抬起头,手在一块灰白的粗布上揩了两下,转眼看着池虞:“有事?”
池虞先瞪挞雷一眼,她不过在想怎么开口比较妥当。
既然聂光问了,池虞就只好拿出陶巧薇的信递了出去。
“有人托付我把这个交给聂将军。”
“家书?”挞雷的嘴从来就是快,这刚开口就意识到了说错话,又连忙合上。
乾北军的人都知道,聂光哪还有什么家人……
聂光看着封上的赐威将军等字样,顿时愣住。
迟疑片刻,他把手又在干净的布衣上蹭了蹭,直到水迹都干透了才伸手接过。
三张纸的信说长也不长,他却看了很久,仿佛从这几百个娟秀的字里行间找到了他早已经失去了的那部分记忆。
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被人用另一个角度娓娓道来时,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是用多么狭隘的眼看待自己的儿子。
他儿子的优秀至死都从他这里得到半分认可,但是却一直被另一个人放在了心上。
——小女知将军遭逢此变心已哀,然翼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河,萤烛末光增辉日月①,望将军不忘初心,不负恒郎之意。
“……谢谢。”
虽不知道聂光那如蚊呐的一声是在对谁说谢谢,但是池虞内心还是生出一种快乐。
她的举手之劳,却帮助了两个人。
他们隔着千里,却通过她的传递达成了某种和解。
从此,聂将军有了新的家人……
挞雷被池虞拉出帐子,“咱们为什么要出来?”
“我觉得聂叔这会应该想要一个人呆着吧。”池虞朝着太阳的方向伸了一个懒腰,“头一次感觉和霍世子交换也不算是坏事啊!”
“我可比信鸽快多了,是不是?”
挞雷走在她身后却没有回音,池虞奇怪回头,对上挞雷窘迫又期待的大红脸。
“小姐,能不能也帮我写一封家书啊?”
作者有话要说:池虞:奇怪的业务突然上线?
注:
①出自《三国志,魏书·陈思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