挞雷边说眉头不自主地紧锁,对于他来说幼年时有着太多不好的回忆,仅有的一些温存的画面都被那些讥笑和恶语撕得支离破碎,露出里面野蛮残酷的现实。
“后来我娘病死了,所谓的亲人也把我丢了出来,是桑娘他爹娘接纳了我,他们说只要我选择了大周就是同胞,我是被我娘生下,被大周人养大的,我自然是大周人。”
池虞想起小时候燕都里也有很多异族的小孩,他们长相有些十分鲜明,有些却与大周人无甚差别,鲜明的大多都是泥奴,是比罪奴还低贱的存在,因为罪奴好歹还是同族同类。
而他们却甚至算不上人。
她曾看过几个穿锦带金的小公子对一个小男孩拳打脚踢。
杂碎、异类、怪种……
一些她从没有听过的恶毒词不断从那些本该谈论诗书礼乐的嘴里源源不断吐了出来。
仿佛像一条不断倾泻的黑河,渐渐把那个瘦削的身影淹没。
他或许也是如同挞雷这样的出身,因为脸上还有着一些大周人的影子,那些便也成了他被攻击的原因。
他们骂他娘婊.子、下贱货,还说生出这样的怪物应该先掐死再自杀。
池虞吓坏了,头一回她看见有人像一只流浪狗一样被摁在泥地里,那双冰冷无比眼睛捕捉到她的视线后就再也没有放开,成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小姐可会嫌弃我?”挞雷忽然问她,放在大手下的腿不由自主抖动了起来,仿佛在转移某些不想挑明的情绪。
“如若我并非和你相熟可能会有偏见。”池虞老实说,“不过我现在知道,并非凡事都是非黑即白,大周人也并不是人人良善,异族的人也并不是谁都是shā • rén狂魔。”
挞雷颇为感动,一拍大腿,“可不是!老子当初就是被几个狗日的世家子给害了,他们家死了一个婢非说是我给害的,他娘咧,我连他家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要不是当时霍大帅经过,我早就人头落地。”
“大帅说带我去挣一个军功,以后也不会有人不把我当人看了。”挞雷大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大帅是一个好人,从没有因为我的身份对我有不信任,军中有人说闲话,还给大帅打了板子。”
池虞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用笔在砚台里舔了舔墨,摆出一个要落笔的姿势对他说道:“既然你们这么久没见,就说说一些可以让人期望的事,我想那才是你的桑娘需要的。”
挞雷被她一点醒,往书案的方向倾斜身子道:“这个我会!我同将军说好了,等这一次打完北狄就接桑娘到边城来,还有孩子们。”
池虞点了点头,手腕轻转。
一行漂亮的簪花小字就跃在纸上。
“还有、还有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也别再接绣品免得伤着眼睛了,将军对我们都很好,从没有克扣我们的军饷,送回去的钱她尽管用,给孩子们也都吃好些,虎儿应该也到了读书的年龄,要是能多读几个书、识几个字,那就比当爹的强了。”
池虞这次再没嫌弃他的话又臭又长,仔细认真地写了下来。
刚吹干了墨,门外传来冯铮的声音,他带来一个让人又惊又喜的消息。
“小姐,西丹的格桑塔娜公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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