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虞有特殊通信途径这一消息在乾北军私底下不知道怎么传开了。
偷偷前来求她传信托物的人络绎不绝。
池虞吃完饭出去遛弯的功夫就已经被三四个小兵又求又央拜托她帮忙送信或物。
她怀里兜着好几人递送而来的东西,疑惑问挞雷:“乾北军不许士兵传家书吗?”
挞雷把头摇成拨浪鼓,觉得缺乏常识的燕都贵女总是想抹黑他们乾北军,于是严肃解释:“当然不是,不过一年也就一回,除了家书之外还会顺便帮他们把多余的钱财托回家中,毕竟好些人家都是靠着军饷养活一家老小。”
“那冯铮不会因为我的这次通融而去处罚他们吧?”池虞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军中规矩很多,冯铮在军中仿佛就是霍惊弦一双眼睛,随时随地盯着不合军规的事,所以她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霍惊弦的雷区。
“要是会处罚,我头一个遭殃呀!”挞雷压低嗓音,虽然理直气壮,但是心底还是虚,就怕冯铮窝在哪个角落里偷听,等着抓他现行。
昨天才被霍惊弦拎出来训了,这关键时候,冯铮一定会比平日更加严谨行事。
挞雷机警地往四周扫视一圈,受到冯铮明示,挞雷终于领会到今后任务的重要。
只要池虞在这里一日他就化身护崽子的老母鸡,不仅形影不离,看护左右,还负责拦截各种‘慕名而来’的士兵,以至于私下得了一个门神的诨号。
池虞掂着手里一个布袋,里面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积攒了多久的饷钱。
不知道是过分信任还是将士心性淳朴,她心里是百感交集:“既是如此,也不必如此着急送信、送物吧?”
池虞见士兵都快把自己家底套空了很不解。
“这有什么,如果有机会当然最好都是带回家,万一死在战场上不就便宜了别人嘛!”挞雷毫不忌讳地说起死亡。
池虞却觉得分外刺耳,不由紧蹙起眉头。
边关一日不宁,将士十年难归。
思及此,她又抬头问挞雷:“大家伙都是来自大周各地的,一般都有些什么共同的爱好呀?”
“打架、赛马、喝酒!”
挞雷很快给出三个平时将士们最热衷的,然而池虞半天都没有回应。
挞雷一低头就对上眼神发愣瞪着他,一脸‘我怀疑你在为难我’的池虞。
“咋了?”
池虞怅然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只是想他们都不容易,想给他们带些东西,好让他们也能开心点。”池虞从助人为乐上得到了很多满足,所以就想尽一点大周子民的心意。
可是打架、赛马、酒?
哪一样都不是她能容易办到的。
挞雷一听她这般说,连忙道:“那肯定得是好酒了!你都不知道边城的酒都能淡出鸟来!”
“还是燕都的酒够味!”
也不知道是真的酒够味,还是因为那里有家的味道,挞雷说得手舞足蹈。
“有了好酒,将士们可以夜奔百里急行军都不成问题!”
但听挞雷三句不离酒,向来不喜酒的池虞也不得不认真思考起酒来,池家有数条北上的商线,或许可以借来用上一用,虽有假公济私之嫌,但是毕竟是做好事不是?
“行!酒就酒,明年开春我就运上千坛好酒北上。”
挞雷大喜,竖起拇指哥:“当真?池三小姐阔气!”
池虞伴着挞雷滔滔不绝赞美话往回走,扭头望向下方乌压压地往营外涌的黑甲军队列。
乾北军营占地很广,安置着数万人,哪怕帐子紧挨着布置也得划出好大一块地。
骑兵营紧挨着马厩,步兵盾兵在外围,铁桶一样围着中央主将所在之处。
每日军中的将士都在有条不紊的行动,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知道自己要去往的地方。
池虞每每看见他们,就会陷入难解的迷茫。
出生于世家,每一步都是按部就班地照着世家培育子女的方式被驱赶前进。
三岁启蒙、五岁学艺、十岁管家、十五就可以相看嫁人,嫁人之后相夫教子便又是一轮新的开始。
曾几何时,她也曾大声问过父亲,为什么娘可以走得了无牵挂,为什么她不肯带走自己。
那时候父亲在院中喂鱼。
被凿出来的琉璃浅池里游曳着几尾红色锦鲤,被鱼食吸引,簇拥在岸边,肥胖的身子互相挤压着、翻滚着,将水花弄得四溅。
——因为,你们就如这池中之鱼,天地虽然浩大,却没有哪一处能与这片浅池能给你们庇护和富足的食物。出行宝马香车,日食珍翠之珍,身着锦衣华服……
——自由?若你离开了家族的庇护,你就会知道,那些虚无缥缈的自由不过是另一种束缚。
所以,她们的出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家族增添一笔同样的色彩,还是为了延续百年世家的虚假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