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塔娜把衣服往她怀里一塞,很仗义拍着胸膛道:“你先去换衣服,我来解决。”
池虞抱着衣服往角落里带着布帘子的地方走去,同时回头看着格桑塔娜和她背道而驰。
她怎么解决?
不会跳得人明明是自己,为何她却往那群正跳得起劲姑娘走去。
池虞还没意识到自己手上的这件衣服多让人羞耻,穿上才发现虽然关键的地方都被遮住了,可是那细长的手脚还是能隐约瞧见的。
这跟穿着抹胸和裈裤有多大区别?
“金铃你好了没,时间不多了!”格桑塔娜在外面拍着垂帘催促,“你要是不去的话,我们就回去好好睡觉好不好?”
外面传来西丹姑娘嘀嘀咕咕的声音。
池虞只能听懂几个‘扫兴’、‘丢人’、‘耽误’的字。
她深吸一口气,哗啦一下掀开帘子走出来。
几个抱着手围在格桑塔娜身侧,本来正在嘀咕着看笑话的西丹少女顿时惊得放下了双手。
格桑塔娜眼睛大亮,就像饿狼看见肥肉一样扑了上来,兴奋道:“金铃,这套衣服衬得你太美了!你整个人都感觉会发光一样!”
池虞哭丧着脸,“这真得是能穿出去的衣服吗?”
池虞本就肤白,绯红的轻罗纱把她白皙的肤色映出,更是显得一种极致的纯净混合着极致的艳丽。
兴奋不已地格桑塔娜完全枉顾她的问题。
盯着她频频点头。
这就是争奇斗艳嘛!精彩!
格桑塔娜把池虞摁到梳妆台前,一边指挥起旁边的几个姑娘道:“把那个动作做给金铃看,你们都给我记好了,待会你们就在周围一道重复这个动作,不得有误!”
格桑塔娜是西丹王宠爱的公主,她们也不敢违背,只能扁着嘴不情不愿地应了。
池虞见她们在原地捏着手,扬着纱,抖动着腰肢、手腕、脚腕上的铃铛在原地——转圈。
这动作根本没什么难度。
池虞表示——学会了。
时间紧迫,连紧张后悔的余地都没有,池虞刚一装扮好就被从正殿来的使者一道赶去正殿献舞。
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霍惊弦的位置,就听见西丹王在上面拍了拍手道:“开始吧。”
鼓声、胡琴声响起。
池虞悟性不错,把临时学得动作学了个七八分像。
不仔细挑她僵硬的动作的话,她在角落里倒是隐藏地极好。
然而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却在余光一瞟之下让她不由窒息起来。
那几个被格桑塔娜胁迫的姑娘又怎甘心真的沦为这场斗艳的陪舞,只见她们转了几圈之后很快就开始摆出各种妖娆的舞姿,随着乐声摆动腰肢手腕。
池虞在这个时候又转了一圈。
然后发现,原来全场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原地转圈。
一圈,疑惑。
一圈,震惊。
一圈,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本想低调地隐藏在其中,却反而因为离谱地原地转圈而变得莫名高调起来。
一时间,场上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这个笨拙转圈的身影上。
奏乐鼓的乐人没有留意到光影的暗处,仍然在继续。
有人在轻笑,有人在嗤笑。
反正笑就对了。
刚刚沉重的气氛都被这一个明显不合群的舞者给驱散了。
殿上坐着的都是西丹有名望、有地位的贵族。
此刻都忘记了刚刚场面上的不快,笑眯眯地在暗暗猜这是谁家的女儿,居然在王上面前出这么大的洋相。
虽然都穿着一样的服饰,带着面纱。
可是自己养大的女儿如何都还是认得出来的。
所以他们左顾右盼,在席位上寻找周围哪个倒霉催的养出个这么笨手笨脚的女儿。
要知道在西丹,跳舞就跟走路一样,似乎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
西丹人能骑马射箭,更能歌善舞。
要说谁家女儿连舞都跳不好,那可能连嫁都嫁不出。
一时间,池虞觉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好像能穿透她的面纱,窥见她通红的小脸。
她莽着性子进来了,也只想着进来看看情况。
就是万一西丹王正要摁头赐美人什么的,她兴许还可以争一争。
只是现在这个气氛,显然不对劲。
铃铛在她的手脚、腰肢之上响动。
逐渐她都能听出那突兀的清音和鼓乐的节奏格格不入。
她慌了手脚,连步伐不禁都乱了。
“虽然王上觉得我刚才所提,不足以构成两国联合,我虽不能代表大周皇帝,但是我朝圣上还是有心与贵国修好,若有能用得上的时候,我想那时候王上可能更愿意重新考虑。”
霍惊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仿佛是在为她解围一般,他一开口,就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回去。
然而又让刚刚才平息的硝烟又升起。
一位高大威猛的西丹男子从席位上站了起来,转着半身面朝着王座大声道:“王上,周人的话不可信,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们也是听信了大周三皇子的鬼话,险些把大半的军队都搭进去了,休养了这些年才逐渐缓和过来。”
他把铜铃大眼朝着霍惊弦一瞪,伸出一指头,指着他道:“就是你阿爸,你阿爸带军杀了我们的人。”
“战场之上,只言胜败。”霍惊弦不卑不亢,一双眼冷冷睨视着开口的这位将军,提醒道:“贵国大军入我大周西岭,也曾屠过我朝百姓,乾北军所做,不过是保家卫国之事。”
“那还不是你们的人争权夺势,利用了我们!”那人激动不已,一拍着桌案,哐得一声,杯盆砸地,酒水四溅,吓得跳舞的女子都一个激灵躲开了一些。
他朝着王座上看似慵懒闭眼的西丹王交手在胸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肃然道:“我们西丹绝不能再被大周人利用,别说王上的小公主不能嫁给他,但凡我西丹的女子都该记住二十年的血和泪!”
西丹王缓缓睁开眼,目光落义愤填膺的男人身上,撑着下颚的动作没有变,只是朝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摆了摆。
“安图,别这么激动。这场宴会是霍世子自己赢来的,我答应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所有的言论都是自由的,至于我听不听那便是另说。”
“王上……”安图愤愤不平,还想说什么,他身边的叔父大力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才不情不愿地哼了声重新坐了回去。
西丹王掀起眼,目光落在下方舞池之中,“怎么,继续为霍世子起舞啊!”
少女们愣了愣,互相对望几眼,才又随着乐声跳了起来,动作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热切了。
不过这可难倒了池虞。
跳么?
她只会转圈。
不跳么?
这不是故意惹人眼吗?!
在她磨磨蹭蹭之际,西丹王随意指向跳舞的女子道:“先前我和世子所说的,依然作数。”
“即便我不能答应你联合的事,还是可以另赐一名女子给你为妻。”
霍惊弦先前是婉拒过,但是西丹王固执不改。
霍惊弦目光随着他的指头往那群红纱飘飘、铃声阵阵的少女之中梭巡一阵,看向在角落里浑水摸鱼的少女微不可查地一勾唇。
像是一个极淡的微笑。
他转回头,对着西丹王仍是拒绝道:“王上,我已与阿虞结为夫妇,便不能再娶其她人为妻了。”
西丹王棕金色的双眸淡淡扫向他,“年轻人,有些事我可以拒绝,但是你却最好不要拒绝。”
“阿虞既然踏在这片土地上,那我和她阿娘就能为她做主。”西丹王语气不善。
四周静默一片,连喝酒的声音都消失了。
氛围一下拉回宴会最初那段剑拔弩张的时候。
霍惊弦低眉敛眼,似乎在他这迫人的气势慢慢屈服,他思考片刻抬起头微微一笑,问:“随我选?”
西丹王见他松口,前倾的身子缓缓后靠,直到靠在他那金线引枕头上他才抬起一手,比出一个请得姿势。
他大方道:“自然是看世子喜欢。”
霍惊弦目光又在对面的席座上一扫,看见那些西丹贵族各个如坐针毡。
紧张地目光来回扫向他和舞池之中自家的女儿。
生怕就入了他的眼。
西丹王舍不得自己的外孙女,却要拿他们的女儿做换,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霍惊弦笑道:“王上的话一言九鼎,那我却之不恭了。”
池虞心不在焉地转着圈,以为霍惊弦会义正严辞地拒绝,听到这里都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他竟敢!
这一刻伴乐虽然还在响,大部分少女都停止了跳舞,倒也不显得她支棱着脑袋往前探看有多突兀。
所有蒙着面纱的脑袋都齐齐转向了座位上那个俊美的周人男子身上。
有些人脸带笑容,挺了挺傲然的胸脯往上迎了几步,有些人则暗暗错开半个身藏到了别人的身后。
人的心思本就容易受到影响,刚刚那位西丹将军的话让不少春心荡漾的少女改变了想法。
池虞站得本就是角落里,远远望去,只看见一个披着衣服的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气鼓鼓地原地不动,干脆一声不吭看看他到底挑了怎样的女子。
池虞看着左右的少女,自己先心口酸涩地物色了起来。
左边的这个潘鬓沈腰、颜如舜华。
右边的这个柳眉如烟、星眸微嗔。
正如格桑塔娜所言,这些女子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呀——”
前方忽然起了骚动,池虞移目看去。
霍惊弦已经步下了金玉阶,原本披在身上的衣服被他拿下。
原来在那件黑衣之下,他的上身竟只有缠住伤处的绷带,并没着单衣。
这些西丹少女虽然并不像大周的千金贵女会因此害羞,甚至还有些偷偷打量他的身材,虽然都被遮了七七八八,可是却依然可以看出是一副常年锻炼的好身材。
大庭广众之下她们目光也不敢太过放肆,甚至还要装作羞怯地退让开来。
毕竟周人许是受不了太过豪放的配偶。
她们让开一条道,霍惊弦就趁机目不斜视穿过她们。
池虞只见那道身影直直朝她走来,没几步就站定在她跟前。
她并没有预料霍惊弦早发现并认出她了,所以一时怔住不敢动。
从小到大,她还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
也没有这么丢人过。
她沮丧地不敢抬眼,低着脑袋似乎在等待宣判。
下一瞬,一件衣服就从她身后轻柔地裹住了她,带着轻微的血气和浓重的药香,还有一点余温。
夜深露重,她虽然一直在活动,可是身体还是被殿门外吹进来的夜风冻得有些发僵,这点余温一触碰上她的肩头就好像带着一股电流,刺激着她的皮肤慢慢复苏。
霍惊弦手扯着衣服两边,在她头顶忽然开口。
“手。”
池虞楞楞听他摆布,把手穿进他的袖子里。
纤细的身子挂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衣摆直接垂在了地上,像是裹着一块布一般。
虽然不合身,可是穿上身却暖洋洋,比起那件舞服不知道好上多少。
池虞眼睛不禁弯起,露出了个笑眼。
虽然这穿衣的过程没花去多久时间,但是四周穿着单薄的少女们都忽然觉得殿上凉嗖嗖的。
心里更是哇凉哇凉。
西丹王在王座之上离着较远,只能侧着头左看右看,隐约觉得有些怪异。
明明之前还抵死不从的人忽然性子一变就这么轻车熟路地献起殷勤。
定然有诈。
他向左右的内侍吩咐道:“看看那是谁家的……”
几个内侍从台上走了下来,快速朝着霍惊弦靠近。
霍惊弦没等他们开口就大臂一捞,就把池虞单手抱了起来,像是抱着一个孩子一样轻而易举,丝毫看不出他身上的伤对他有什么影响。
池虞下意识两脚后勾,手搭在他后颈上保持自己的平衡。
霍惊弦牢牢抱着她往高台的方向慢慢走去。
那儿才是属于她的位置。
池虞和两个内侍目光在途中短暂地一触。
两个心急火燎跑下来打探情况的内侍这才认出她是谁,齐齐把眼睛都瞪圆。
嘶——
也不知道谁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诧愕然到无法言语。
老半天才咔咔把脖子扭了回去看向身后。
西丹王眯着眼,左看右看,霍惊弦这小子抱着的人。
怎么越看越像他的孙女……
池虞用余光偷偷一瞄,她那和她阿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神让西丹王差点从王座上跳了起来。
霍惊弦在火光之下站定,朝着王座上的西丹王微微一笑,“多谢王上,惊弦此生不改。”
不待西丹王发作,霍惊弦昂起头,目光坚毅地直视着他。
“唯她一人为妻。”
西丹王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似乎就要在沉默中爆发。
池虞从霍惊弦手臂之中挣扎下来,脚一落地先扯开面纱。
对着王座上的老人行了一礼:“大父,你不要生气了,这是阿虞自己选择的,在这之前阿虞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我想我夫君也绝不会利用我。”
池虞抬起头,看向霍惊弦,“他就是阿虞心中的勇士。”
西丹王看着两人不顾他的虎视眈眈,堂而皇之在他面前眼神缠绵。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放下狠话,“小阿虞,你若跟他走,他日两国交战,大父也不会手下留情!”
池虞神色微变,回头道:“大父,两国大事,阿虞不敢妄言,只是从来征战都是两败俱伤的事,若能依世子所言,促成联盟,对两国百姓都有好处。”
西丹王大摇其头,“你还是太天真了,没有经历过生死、纷争从何简简单单提出联盟二字,西丹和大周有宿怨、与乾北军更是有旧仇。”
西丹王此话一落,四周顿时传来应和的声音。
池虞心口一紧。
一边是西丹,一边是大周。
仿佛各自牵住了她的两端,正在奋力地往两边拉扯,想把她撕碎一般。
“你好好想一想吧,你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西丹王老了,曾经再强壮的身体也支撑不了他彻夜不眠。
他惆怅地靠在引枕之上,摆了摆手。
“三日后,我再送你们出城。”
*
宴会一散,格桑塔娜就被拎到西丹王面前。
“大父,你还是心疼金铃的嘛,干嘛嘴巴那么坏,就不怕她以后都不回来看你了?”
都留下‘敌人’三天,不就是好心给他养伤的嘛!
“哼,就怕他这个破烂身体还没等到乾北军的领地就被北狄人趁机咬碎了,别搭上我可怜的孙女。”
西丹王一拍腿,“不回就不回,还想我派军队护送她这个小没良心的吗?”
格桑塔娜心里暗啧了一声,表面还是一副很认同得模样狂点其头。
西丹王看着脚边的一脸殷切敲腿的的格桑塔娜,冷冷一笑道:“你坏我好事,就想这样了事?”
格桑塔娜脸一僵,糟。
话题还是回到了这里。
“对、对了,金铃怎么不来啊……”说好共患难的呢?
旁边的内侍连忙回道:“刚刚王上让霍世子去了御泉疗伤。”
格桑塔娜:?
内侍腆着脸微笑:“王上又让人带小公主去了。”
但听西丹王哼了一声,道:“我仔细一想,定北王的血脉确实还不错,要是能让小阿虞生下霍惊弦的孩子,再把他踹开,也是不错的。”
格桑塔娜:!
姜,还是老得辣。
御泉,是从地下涌出的活泉水,因为带着疗伤的奇效而被西丹王圈在了王庭之中。
池虞听着引路的内侍一路介绍泉水的奇效,也觉得新奇,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内侍就不肯再往里走了。
“王上说,泡个温泉能给公主洗尘压惊。”
池虞感动不已,决心在走之前要好好陪伴一下这口是心非的大父。
氤氲的白雾萦满浴殿,里面能听见涌泉的水声,咕咚咕咚。
白雾和地上白玉一样的地砖融为一体,分不出边际来,池虞褪去身上霍惊弦的外袍,里面还穿着那套还没来得及脱下的舞服。
随着她走动,身上的铃声清脆响起。
就在她因为看不清路差点一脚踩进水池之际,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池虞大惊失色,险些滑倒,却看见那手腕上挂着一只眼熟的黑玉镯子。
她没想到霍惊弦先她一步,泡在温泉之中。
她连忙改口道:“别拉我,衣服沾湿了会着凉的。”
霍惊弦往岸边靠来,在雾气中露出一张沾湿了却显得异常昳丽动魄的脸,他意味深长笑道:“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池虞:QAQ你们都不讲舞德!!!!!!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那种搞怪的芭蕾舞,总会有一只笨笨的小天鹅在里面笨手笨脚地跳,女鹅就是这样的,哈哈哈哈)
滴——XX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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