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言嘴里“女朋友”这三个字杀伤力太大了,以至于岑姜晚上躺在睡床上,这几个字还在脑子里回荡。
少年嗓音温柔宠溺,给人一种谁要是当他女朋友肯定会被他宠坏的感觉。
手机响了一声,岑姜猜到是陆嘉言的日记本内容,她拿过来一看:
——还有四个月,啧,有点难等。
岑姜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陆嘉言以前每次拒绝别人都称他不早恋。”郭艺洁含笑的声音忽地从对面传来,“现在满了十八,这个借口不能用了,看他又找什么借口。”
宋语薇闷笑一声,“他可能会直接让别人滚。”
“哈哈哈,很有可能。”郭艺洁非常赞同。
见岑姜安安静静的没出声,以为她睡了,两人便不再开口。
她们的话像一颗小石子砸在岑姜的心上,令她平静的心湖起了丝丝涟漪。
结合下晚自习前陆嘉言问她的问题,信息里的“四个月”大概是指离她满十八岁的时间?
还要等四个月意思是等她满十八岁?
因为她也说过不早恋?
想到这里,岑姜的心跳越来越快,这段时间埋在心底深处某个虚无缥缈的猜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经过那天程婧提醒,她也渐渐意识到陆嘉言对她不同,同时也察觉出自己并没有抗拒的那点小心思。
但是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高中交男朋友这件事。
遇见陆嘉言绝对是算是个意外。
岑姜现在其实也搞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算不算喜欢。
但至少好感是有的。
四个月的时间正好可以给她理清一下这种朦胧的感情是什么。
第二天早自习期间,岑姜感觉自己的椅子被人踢了一下。
她稍稍侧身,“干嘛?”
陆嘉言没说话,朝她伸出一只手。
“……”岑姜没理他,回身继续早读。
隔了没多久,她的椅子又动了一下,在一片早读声中她听到陆嘉言懒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棒棒糖。”
岑姜叹口气,从桌兜里掏出一根棒棒反手往后一扔。
陆嘉言笑着接过,还不忘踢一下她椅子表示感谢。
“……”这么一个幼稚的人,为什么那么多人觉得他很凶?
岑姜摇摇头表示想不通。
第二节课下课,做完课间操回到教室的陆嘉言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分别来自家里的保姆和爸爸。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当即回了个电话给爸爸。
电话接通没多久,这种不安得到了证实,陆嘉言的脸色一变,他一声不吭地挂断电话转身就往外跑。
连龚思维叫他都没应。
陆嘉言上午走后,当天没再来上课。
不知道为什么,岑姜觉得心里发慌,上午她余光扫到陆嘉言离开时的侧脸,少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估计是出了什么事。
龚思维说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没人接,其他人也联系不上他。
而此时,他们联系不上的陆嘉言靠在江城市某私立医院急救室外面的墙上。
少年耷拉着脑袋,长而卷翘的睫毛下,平时深邃明亮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暗,眼神没有焦点。
他一动不动靠在那,远远看去整个人给人一种绝望和颓丧的感觉。
他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对中年男女。
中年男士用看仇人的眼神看着他,半晌,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这下你满意了?”
陆嘉言没应声,仿佛不知道他在跟自己讲话。
“你非得把奶奶逼死才满意是不是?”陆父刻意压低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听起来尤为清晰。
陆嘉言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微微掀起眼皮扫了对面一眼,声音很淡:“闭嘴。”
“你说什么?你怎么跟我说话的?”陆父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马站起身朝陆嘉言逼近,气势汹汹连中年妇女都没拉住他。
在陆父的手挥过来的时候,陆嘉言动作迅速地抓着对方的手腕,声线依旧很淡:“你不一定打得过我,再说了,这是在医院,我不想跟你一起丢脸。”
陆嘉言面无表情的样子以及他没什么情绪的话让陆父感觉很陌生,同时也产生了一种被自己儿子教训的羞辱感,他气得口不择言:“丢脸?我这辈子最丢脸的事就是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陆嘉言微微勾了下唇,“彼此彼此。”
闻言,陆父又想动手奈何手还被陆嘉言攥着。就在两人僵持之际,急救室顶端的灯光“啪”的一下熄灭了。
陆嘉言甩开陆父的手急切地上前两步,目光紧盯急救室的门。
隔了两分钟,急救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一群医生和护士推着病床上的陆奶奶走了出来。
“医生,我奶奶怎么样了?”陆嘉言凑过去看了眼病床上的奶奶,转而问走在侧面的两个医生。
“别担心,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其中年纪稍长一点的医生取下口罩对他说:“二十分钟左后就会醒。”
“谢谢,辛苦了。”
陆嘉言朝他们鞠了一躬,而后跟奶奶一起回了病房。
陆父被叫去办理相关手续,宽敞的病房内,除了静坐在床前的陆嘉言还有闻讯赶来的大伯一家。
陆莹轻轻拍了下陆嘉言的肩膀以示安慰,陆嘉言没动,视线紧紧盯着奶奶。
如医生所说,正好过了二十分钟的样子,陆奶奶醒了。
其他人纷纷上前问候,只有刚刚一直坐在床前的陆嘉言默默退到了一边,好让出位置让医生输液。
“好了好了,就是小毛病,你们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去上班,我这里有人照顾。”即使身体很虚弱,陆奶奶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越过眼前几人,她看到不远处的孙子,笑容越发灿烂了几分:“言言,过来。”
“奶奶,你只心疼阿言,我可是会吃醋哦。”陆莹调皮的声音逗得陆奶奶呵呵大笑,“你有什么好醋的,你可是我带大的。”
“那行吧,就把你让给他一会。”陆莹凑过去亲了陆奶奶一口,然后催促其他人和自己一块走出病房。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陆嘉言和陆奶奶两人。
陆嘉言走回到刚刚的位置坐下,从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话。
陆奶奶伸出那只没打点滴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担心,奶奶没事。”
“……”
“怎么不说话?”陆奶奶问:“言言是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陆嘉言终于开了口,只不过嗓音有些颤。
陆奶奶脸上的笑容渐失,她压下不断往上冒的酸涩,重新换上一副笑脸,“奶奶年级大了,有些小毛病很正常。”
陆嘉言嗯了声,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艰难地说:“要不奶奶你还是出国吧?”
陆奶奶眉头微微蹙起,“是不是你爸跟你说了什么?”
“嗯,他说你生病了需要在国外疗养。”陆嘉言说。
“瞎说!国内就不能治疗了?”陆奶奶低声呵斥道:“别听你爸瞎说,我现在看见他就烦。”
“奶奶,我不需要你陪,我现在只想你好好的。”陆嘉言声音低哑,眼眶泛红,“我只有你了。”
最后一句话轻到几乎听不见,可是陆奶奶听到前面两个字就猜到内容。
那股不断往上冒的酸涩终于压制不住,冲破喉咙往鼻头和眼睛蔓延。
陆奶奶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拉着陆嘉言的手,不疾不徐地道:“奶奶知道,为了你,奶奶也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但是……”
陆奶奶停了一秒,目光温和地直视陆嘉言,“人有生老病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你要记住,万一哪天奶奶走了,也只是换种方式陪你。”
“我不要。”陆嘉言语气很任性:“你一定会好起来。”
“当然。”陆奶奶笑了笑:“我是说万一嘛。”
陆嘉言在病房待了大半天,直到陪陆奶奶吃完晚饭,才被她催着来了学校。
陆嘉言到达学校时,离上晚自习还有几分钟。
但是岑姜、宋语薇和龚思维三人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见他回来,皆一脸关心地看向他,特别是龚思维,他迫不及待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一整天都不接电话?”
陆嘉言从桌兜里拿出自己的试卷和笔开始刷题,对于他们关心的眼神视而不见。
就在龚思维着急想再问一遍的时候,他低声道:“我奶奶生病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听起来像是“我今天没做作业”一般淡然,但是其余三人都知道这对陆嘉言来说意味着什么。
龚思维舔了舔唇,又问:“那陆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些,在医院。”陆嘉言继续埋头做作业,似乎没有想聊的欲望。
见状,龚思维和宋语薇都坐直了身子。
坐在陆嘉言身边的岑姜,心不在焉地拿笔在纸上瞎划。
眼神时不时往他那边瞟一眼。
“我没事。”陆嘉言察觉到她的视线,稍稍抬眸,“你好好做作业,不是要拿第一名吗?”
“我、我不是,我有道题不会做。”岑姜说完把自己的试卷拿过去指着其中一题,“就是这题。”
陆嘉言倾身看了一眼,随即拿过一个笔记本快速在上面写下解题思路,边写还边给她解释。
“谢谢,我懂了。”岑姜犹豫了一秒,又道:“陆嘉言,你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少女的嗓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却像一股暖流划过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