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之后,一进门春姨就问:“怎么样?”
“没什么事,养养就好了。”
春姨点头说:“没事就好。中午老太太和媛媛都不回来,就咱们三个,你们俩想吃什么?”
严柏宗说:“我得去公司,中午不回来吃,你和小祁看着吃吧,还有,大夫交代说饮食上叫注意点,春姨你这几天做饭留意着点,别放辣椒,容易发捂的东西也尽量别做,等他伤口好了再说。”
春姨点头:“知道了。你赶紧去忙吧。我就说刚才严媛找你去送小祁看伤的时候,你好像要出门,就猜到你要去公司。”
严柏宗讪讪地笑了笑,看了祁良秦一眼,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行了,我走了。”
祁良秦赶紧鞠躬,说:“谢谢大哥。”
严柏宗挥了一下手,没看他。
祈良秦在房间里躺了一会,便有些躺不住了。他起身趴在窗户上看外头的阳光,有个客房窗户破了,进了水,春姨把里头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晾晒。
他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好,这阳光也觉得叫人心生喜悦。春姨说:“老太太今天还说,你受了伤,气色也不好,我看你这两天气色倒是比原先好,人也精神了。””顿顿都补,气色怎么会不好。”
春姨笑着说:“你还是有点瘦了,这么高的个头,起码也得有个一百二三的,你看看柏宗他们哥俩,多壮实。””他们俩倒真是,都是穿衣显瘦脱衣显肉。要不是看过他们光膀子,都不知道他们这么壮。””他们哥俩都是爱运动的人,松伟少一些,但偶尔也会去健身房练练。男人嘛,还是该强壮一些,才有力气。”
春姨忙完了手里的活,得了一会的空闲,便进来看祈良秦,递给他一杯蜂蜜柚子茶。”画什么呢。”
祈良秦扭头看了一眼,笑着指了指窗户上的百合花。那百合花已经有些枯萎了,但是叶子还是青翠的,春姨看了看那花,又看了看祈良秦笔下的画纸,说;”你画的比这真花好看。””画过好多次了,也就这次画的还像样。”祈良秦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叠纸。”你要是诚心想学,叫松伟给你请个老师多好,自己这样摸索,什么时候能摸索到门道。””我本来就是画着玩,真请了老师教我,我怕没天赋,学不好,自己也有压力。””我觉得你画的挺好的,这才学了多久,还是自学成才,能有老师教你,肯定事半功倍。””等开学了,我想去旁听美术系的课,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
“只要肯用心,哪有不可以的。”春姨说:“今天他们都不在家,我也偷回懒,咱们点外卖吃吧,你想吃什么告诉我。”
“我来点吧,上次打麻将赢了你们的钱还怪不好意思的。”
春姨笑道:“这哪是你赢得钱,分明是柏宗赢的。”
春姨搬来了一个小桌子放在他房里,两个人坐在地上吃了午饭。春姨感慨地说:“你来严家,真是叫我高兴。”
祁良秦不好意思地问:“为什么?”
春姨面上也露出一分窘迫来,说:“我说这话,你听了可不要恼。老太太他们待我自然是很好的,没把我当外人。但我自己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干嘛的,虽说亲,但也总是主仆有别……你来了,我就觉得像是有了伴……哎呀呀,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表达错了我的意思……我就觉得跟你挺亲的。”
祁良秦笑着说:“我也很感激这家里有你啊。”
春姨大概是有些窘迫,举起茶杯当酒杯,笑着跟他碰了一下。
“其实不光我感激,大哥和松伟也都很感激你啊,提起你,都跟自己的家人一样。松伟说他小的时候见你的时间比见老太太还要多,你算是他们的半个母亲了呢。上次你滑倒受伤,松伟他们说以后想再请个人在家里帮着你,老太太就是怕你想多了,没答应。”
春姨笑着微微侧头,说:“阿弥陀佛,幸亏老太太没答应,我这差事要是叫人顶了,我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呢,我还有个儿子没成家呢。这家的人对我再好,我要是不干活,哪还好意思继续待在这里,那就真成了领钱的仆人了。如今我在这家里多出点力,老太太给我点钱花,彼此也算有来有往,我也算有些脸面。”
“上次去看你,见到了你儿子和儿媳妇,还以为你就那一个儿子呢,你有几个孩子?”
春姨笑着比了个三:“跟老太太一样,也生了三个。老大比柏宗大一岁,老二和媛媛一样大,已经嫁出去了,老三还在上大学呢。”
“那春姨是有福气的人,如今就属孩子多的父母最有福气,将来他们都出息了,春姨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要说好日子,如今就算是好日子啦,”春姨眼眶湿润,回忆起往事来似乎格外感慨:“你不知道我刚来严家做工的时候,老三都还没断奶呢。那时候我家老头子在工地上打工,干了一年,一分钱没结呢,那黑心的老板却跑了。家里婆婆又生病,还养着三个孩子,日子真是没发过。那时候松伟和媛媛也都还小,我白天在严家照顾他们三个,等他们晚上睡了,我那老头子就把老三给抱来,就在外头街上给他喂口奶。老三又从小不老实,爱哭闹,大冬天的在路边给他喂奶,心里那个苦啊,心想我这是在做什么,自己的孩子顾不了,还要顾别人的孩子。”
春姨说着微微笑着:“可是后来啊,却多亏了严家人,我三个孩子才都上了大学,老大毕业了找工作,结婚买房子,都是柏宗兄弟两个一手包办的。我们一家人都托了严家的福,如今想起来我以前那些念头,也实在愧疚得厉害。”
祁良秦听了,笑着说:“都是缘分。”
“是啊,这人啊,他是有感情的,养个小猫小狗时间久了都会有感情,又何况是人呢。我看你和松伟,似乎有些客气,不像是年轻小夫妻该有的样子。他在外头不安分,你也不管,倒像是跟你没关系似的。你当初跟他结婚,不管是因为什么,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严家人拿你当一家人,我看你也开始拿严家当一家人。你是个实诚的孩子,我看得出来,这缘分种下了,将来恐怕和这家也是分不开的了。你啊,还是多为自己的家将来谋福气,要是将来感情深了,松伟那边你却抓不住了,你岂不是伤心?你伤心,老太太我们也伤心。”
祁良秦垂着头,默默地没有说话。
“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那这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也是几十年修来的缘分。老太太这人虽然跋扈了些,算不上慈眉善目,但她爱自己孩子的心是和天底下所有母亲都是一样的,她既爱她的孩子,你又是要和她孩子共度一生的人,她自然把你放心里。有时候说话难听些,那是她性格使然,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是信佛的人,哪会真的冷漠无情呢。就是沈訸跟柏宗离了,她背地里跟我说起来,也是哭过的,觉得是自己当初对大儿媳妇太不近人情了。也是这个原因,你看她如今对你是不是好了许多?她是怕对你太苛刻了,你和松伟走上老大那一对的老路。媛媛和老太太是一样的,年轻,有什么说什么,心肠却是不坏的。柏宗就更不用说了,都说他这人冷,其实他是这家里心肠最热的人了,你以后都会知道的。你也是可怜人,听说你父母都不在了,如今有了家,好好过。这人混的再好,功成名就,金山银山,也不如有个家。”
祁良秦咧开嘴角,听了春姨这番话鼻子发酸,道:“我就怕将来这家里容不下我。春姨你在这里这么多年,不也心里有道沟,把自己和这家人隔开了么。到底不是流着一样的血,还是有区别的,将来若我犯了错,这一家人,恐怕没人和我站在一起。”
春姨笑道:“你这样文静的孩子,能犯什么错。我看你心思太细腻了,想的太多了。你要是怕和松伟不长久,我教你一个法子。”
祁良秦抬起头来,春姨说:“老太太疼你,是因为儿子,将来你要是和松伟有些嫌隙,只怕她还是会选儿子的。这也是天底下婆婆的心思,倒也不怪她。媛媛她是很听老太太的话的,这孩子看着最客气,心却不如她两个哥哥诚的。”
春姨竟跟他说这些,可见是掏心窝的话了。他点点头,听春姨继续说:“所以就剩下老大。你多跟老大处好关系,以后会对你有帮助的。这家里若说谁心最热最诚,只属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大哥了。”
春姨在大户人家做工,几十年下来不止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这识人看人的眼力还是准的。这严家最靠得住的人是谁,看来大家都知道。就像是那一夜暴风雨,严媛被树木折断的声音惊醒,她惊慌跑下楼,找的也不是严松伟或者祁良秦,而是严柏宗。
严柏宗,严柏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