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昕之带领几人忙于做防治措施时,郁容由周昉祯打下手,根据霍乱的不同病证,将药材清点了一遍,便开始配制药物。
村子里有不少人被感染了,须得尽快治疗。
“一家之中,一里之内,或阖境皆然。”
——医书里关于霍乱的描述,郁容不敢轻忘。
这还是伤寒之霍乱,而非情况更严重、后果更可怕的真霍乱。
如不想看到这一里之内,尸横遍野,必得争分夺秒。
治霍乱,当抓准病机,如遇胃闭,不问寒热,皆可以避瘟丹应对。再有一种效验极佳,针对寒证热证皆有良效的急救回生丹,用朱砂、薄荷等入药。
当然,霍乱不是那么好治的,一个方子、一种药就能应对所有病证……不过是痴人说梦。
且,现在人手不足,制备成药一时来不及。
郁容便主要参照天朝医家最常用的手法,综合寒热,以姜附救急,温中固脱,连苓清热养阴,桃仁、红花解毒杀菌,蚕矢汤针对转筋……将不同方剂的药物配好,再根据病人具体辩证,调整起来快捷又方便。
一整宿的,几人忙得轱辘转。
天没亮,聂昕之再度离开了。
郁容尽管有些许不放心,但也不可能阻止什么,别的不说,如不尽快调集药材,靠着系统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便将消暑的、将热的,种种药物,俱数备了一份,让男人随身带好。
——其实聂昕之行事还是极靠谱的,但现在情况特殊,郁容昨天又被吓到了,这才有些……紧张兮兮的。
紧张归紧张,该做的事必须得做。
这头男人走了,小客店的两位病患情况稳着了,郁容便带上药箱,继续去村里挨次给人看诊。
周昉祯和阿难守在小客店以防万一。
那胆小的谢东官,也不知怎么想的,昨晚被聂昕之支使着干活,背后还在念叨着要跑,一大早聂昕之走了,却没真偷着跑了。
颠颠的,跟着郁容前后,特别积极主动,帮忙打下手。
“不好了。”
郁容刚从村子出来,正要回小客店,就见胖子客商迎过来。
“许多官兵来了。”
郁容倒是淡定:“那不正好吗?”
说明当地官府没有不作为……更甚者,官兵兴许是聂昕之带来的?
谢东官“哎呀”一声:“好什么好呀,他们将那黑心掌柜和他儿子拉出去了,说要砍脑袋啊!”
郁容闻言一惊:“怎么会?”
当年白鹫镇伤寒之疫,县官也不过是隐瞒疫情,至少采取了隔离措施,个别闹事者闹得厉害,才砍了脑袋,还不至于……不问情由,直接将好转中的病人给杀了。
“还有咱们,”胖子客商焦虑地抓起了头发,“照领头的官兵说法,是一个也跑不掉的!小郁大夫,不如……咱们赶紧走这边偷着跑吧?“
郁容微微摇头。
谢东官急得跺脚:“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
郁容默默看向小客店的方向,只道:“他们过来了。”
想跑也跑不了了。
第87章
官兵是真官兵,不是寻常百姓口唤“官兵”实则多为衙役,甚至不过是典吏手下的帮汉。
武弁甲胄,携械带刀,黑压压的好几十人,由着一名七品校尉领头,行动之时井然有序。
因着聂昕之的缘故,与不少逆鸧郎卫有些交情的郁容,乍然看到这些官兵,见其令行禁止、纪律严明的样子,不由感到些许亲切……转而,想到谢东官的话,心里不由生出疑虑。
疑虑没多久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更深的疑惑。
校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直说:“跟我们走。”
态度平平淡淡的,谈不上和气可亲,但也没有抖什么威风,表现得盛气凌人的。
郁容有些犹豫,问道:“去哪里?”
校尉毫不客气地回:“无可奉告。”
郁容默了默,一时无法分辨现在是什么情况,便没再多嘴,被几名官兵“护送”回了小客店,或者说是出村子——小客店所处的方位,正是在村外驿路旁。
郁容二人跟着五六名官兵往小客店走去,校尉则领着剩余的几十号人手,直朝村子急速前行。
便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
一个小兵见了,呵斥道:“看什么,走快点。”
郁容回过头,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他和谢东官被“送”到了小客店门前,看到了周昉祯与阿难,掌柜的与其染病的儿子却是不见人影。
小客店前后,包括驿路两侧,是乌泱泱一水的整整截截的军士。
气氛肃严,阵势浩大。
郁容见了一愣,越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正这时,小客店忽而起了阵阵浓烟,蹭地一下,火势如舌,瞬间燃着了屋顶上的茅草。
“这是……”郁容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官兵们将郁容二人赶到与周昉祯一块后,四方守着人,不再理会他们。
周昉祯面色略显苍白:“他们把掌柜他们杀了,然后放了这把火。”
郁容闻言脸色骤变,没想到谢东官并没有虚夸:“……为什么?”
周昉祯勉强维持镇静:“说是染了疫病,必死无疑,为了不让传给了更多的人,所以就地处决,火烧这房子也是消除毒源。”
郁容是少有地气急:“荒谬。掌柜的病情我已经稳住了……”
不等他说完,周昉祯截断了话语,道:“我说了,他们不信,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郁容不经意地蹙起眉头,盯着起火的小客店:“这群官兵到底要做什么?”
着实……太胆大妄为了!
关键是,如果对感染了霍乱的病人,皆是杀了了事,怕不是真要引起民乱了吧?
周昉祯摇头,面色难看:“不清楚。而且……”语气顿了顿,压低了嗓音,“咱们怕也危险了。”
郁容不由得怔忡,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便在这时,另一边传来闹哄哄的躁动声。
几人循声转头,只见,村上二三十户人家,无论男女老幼,约莫百几十人,被之前那位校尉领着的军士们,往这边驱赶。
郁容眼力好,这一眼就认出好些个面熟的村民,皆是刚刚他看过诊的,有不少患呕泻之证的。
——因着发病时间短,尚且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霍乱,只能经辩证,根据寒热征象,先行用解寒证或热证的药物稳定病情,得留心观察后续。
为了以防万一,聂昕之连夜进行了安排,经由当地的里长组织,对疑似病人进行了隔离。
现在……
郁容狠狠地皱起眉:“太乱来了。”
尽管那些疑似病人不一定全是霍乱感染者,但毋庸置疑的是,照目前态势,几乎可以确定当中是有真正感染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