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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京营禁军说烂也不能算烂,至少弓术表演还是很有些水准。王舜臣当年去三班院报到回来后,曾说遇上过一个箭术只比他稍逊的开封人——以王舜臣的性格,那名与他同时参加考试的京营军官,箭术当不会在他之下。

不过真正到了战场上,这些平日里水平看似很高的将校士卒,就会露了本相,现了原形。刘平、任福、葛怀敏这三个丧师辱国的大将,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程昉、种建中心头郁闷,一壶酒转眼就被他们喝光。

韩冈让驿丞再送一壶酒,转头却是一名班直护卫提着酒壶上来。他陪着笑脸:“都丞、博士、衙内请尽管喝,小人为三位倒酒。”

韩冈抬头就了瞪了那班直一眼,吓得他连忙放下了酒壶。

“你们是班直吧!?低三下四的服低做小,天子的脸面何在?!”韩冈厉声叱问着,眉心处的川字纹路,表明了他心头的火气有多大,“天子近卫是给人斟茶倒酒的?!做你们该做的事去!”

韩冈一甩袖袍,那位班直便讪讪的退了开去,与另一位同伴闪到了大厅一角去,不敢来触韩冈的霉头。连着神卫军的士兵都被吓到了,远远闪在角落里的身形皆缩了起来。

程昉在旁看到了这一幕,一边暗赞韩冈的谨慎——正如韩冈所言,天子近卫岂是能为人臣端茶递水?宰相都不能如此妄为。韩冈年纪轻轻,却是老成稳重得紧。不论那班直是真的想着过来讨好,还是另有图谋,韩冈都没给他半点机会。

另外,他更是叹着韩冈的威严。历经多次生死,在千军万马杀出来的气势,京中升上来的文官武将果然是远有不及。莫说是手上积攒了几千近万斩首的韩冈,瞪一眼,班直护卫都要闪一边去。就是方才种建中压着几名神卫军的士卒,可不是光靠着他叔父的名号,本身经过了多次战事后的气势,就已经先声夺人了。

外面的风雪越发的大了起来,吹得门扇哗哗直响,不过厅中的火盆更旺,透进来的寒风也吹不散听众的暖意。

种师中年纪小,需要顾忌的地方少,便被他的兄长唤过来倒酒。

韩冈接着种师中的斟好的酒,与种建中、程昉对饮而尽。

他敢于如此斥责班直,也是自有分寸。他占到了正理,并不是仗势乱压人,而且韩冈也知道自己能震得住这两名班直。文官,尤其是领过军的文官,基本上军中士卒们见了都是要怕的。

皇宋重文,文臣行事向来少受约束,若是哪一个武臣敢学着文官的行事,‘肆无忌惮’这四字考评当场就能贴上去。而文官一旦领过军,shā • rén放火的事便也见多了,心狠手辣起来,再凶狠的将领都要瞠乎其后。

文彦博因为守夜的士兵拆了他的凉亭取暖,能一口气将几十人远窜蛮荒。韩琦为了能镇住狄青,硬是找了小借口,就杀了狄青的爱将焦用。

广锐军叛乱,环庆路经略使王广渊什么都没做的,便被吴逵赶出城去——他就是一个废物。但当广锐军南下,附近几支有些看似不稳的队伍,就被王广渊诳到峡谷中,一气杀了两千多。

而王韶在熙河,砍那些杀良冒功的士兵时,也从来不眨眼睛。韩冈还记得高遵裕的一名远亲,人称高学究的。被高遵裕放到斥候游骑中挣功劳,不知怎么就给一队的同袍给杀了,剥光了丢在草丛里。而后一个糊涂鬼出战没斩获,回来时正好见到了路边横尸,大喜之下,砍了首级就回来报功。

但首级的真伪向来要检验,吐蕃和汉人之间,光是发型容貌就有很大的差别,更有许多细微的地方,能够让人确认真伪。这一验,就验出了真伪,甚至在韩冈主持的复验中,给查明了身份。正好杀了高学究的凶手们回来报称高学究失足落下山崖,这样事情便被爆了出来。

冒功的糊涂鬼被杖八十,而六名凶手,全都给王韶下令在寨门前给碎剐了。最后悬在寨门边的六个首级下,就是高高的一堆碎肉。

这样的狠手,武将很少能下得了,只有文官能做的出来。

甩开几个不听话的士卒,三人喝酒聊天,一座皆欢。

韩冈并没有在程昉的任务上插话,虽然背后迷雾重重,但这不关他的事。只要知道此事,并加以小心的不去涉足,便是足矣。而程昉也没有更深的与韩冈等人结交的意思。

萍水相逢,结个人缘,日后也许有用到对方的时候,只是现在,却是各自睡去。到了第二天,程昉冒雪西行,而韩冈也同样东去。

第11章立雪程门外(上)

接近腊月的时候,洛阳城断断续续的下了七八天的雪,至今未有停歇的意思。

雪一直不算大,但聚沙成塔,不知不觉间也积了有近两尺厚。雪花还在飘落,天地皆白,将洛阳城中的老屋古庙都妆点一新。

程家院中的几株腊梅这时也开了花,淡雅香气沉浮于素洁的冰天雪地之中。浅黄色的花朵,褐色的树枝,被细雪染成纯白,玉树琼花一般。

程颢虽然任的算是闲职,但西京竹木务在大雪之后,还是有些事务要处理,大清早便除了门去。程颐则照着往常的时间起床,先去问候了父亲,然后也如平日一般,回到书房中去读书。从微敞的窗户外,飘进来一丝半缕的腊梅清香,却省了焚香这一事。

只是程颐沉浸在书中没有多久,家中的一名老仆便送了一封信来,后面还附带着一份门状。

程颐先拿过信。信封的抬头上写着伯温表兄并伯淳、正叔二侄,是张载的亲笔。

一封信厚厚的,从开口处看进去,塞在里面的信函竟然有十几页。程颐一见到这封信的厚度,知道里面肯定是有着张载最近的研究成果。也不顾其他,抽出信便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一杯热茶已经都不冒热气,程颐才摇着头,将张载的信放了下来。

这封信中,除了问候之外,的确说了很多关于格物方面的见解。有形而上的道,也有形而下的器。张载在格物致知的方面的确走得远了,虽然信中说的以实证道的做法不算错,但终有难以验证的时候。而且关学之中天道与人道之间的割裂现象,也越发的严重了起来。

‘终究还是难近大道。’

放下信,程颐这才拿起门状。题头是末学晚生,后面缀的名字则让程颐也不由得一怔,竟然是韩冈。

不过想想也是,韩冈要上京应考,以自家的兄长对他的看重,依礼数,现在经过洛阳时,也该来拜会一下。不书官职,只道晚生,这一项让程颐很是舒服。拿过纸张,提笔写了几句,便折了起来递给一直等着一旁的老仆,

“拿出去,让来人回复其主,早有通家之好,直接上门来便是。”

老仆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接下来。

“怎么了?”程颐手一顿。

老仆低头,“送信来的秀才就在门外等着!”

“什么?”程颐面现讶色,一下便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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