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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与吕惠卿关系不恶,当年将他荐到王安石面前的,就有吕惠卿一个。

章惇年轻时犯了不少事,道德名声不算好。当有人举荐章惇时,王安石本不想见他,是吕惠卿帮着说了一句话,让王安石接见了章惇。见面之后,章惇的才能轻而易举的就打动了王安石,就此成为新党的核心成员。而章惇与曾布的交情就不怎么样了,表面和气而已。

故而在章惇的主审下,曾布被贬去江西饶州。而为了平复士林异论,成了祸乱之源的吕嘉问也被请出了京城,去了常州担任知州。

章惇本也是开玩笑,韩冈要自罚,他也就陪着喝了三杯。放下杯子,他正容道:“还要多谢玉昆,今年遣了一批流民往荆湖屯田,帮了愚兄的大忙。”

韩冈摇了摇头:“当时愿意去荆湖的也就是两千多人而已,对子厚兄可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他说到这里,忽然心中灵光一闪,反过来问道:“子厚兄,你该不会是盯上了剩下的那几万流民吧?”

章惇哈哈大笑:“故所愿也,不敢请耳。”

韩冈则叹道:“熙河路也缺人啊!”

关于剩下的这几万流民如何处置,韩冈有自己想法。都是没有土地束缚的流民,以充实边疆那是最好。本想再等一等,等到十一月的时候,就可以确定剩下的流民无意返乡,那时候再行招募,当能顺利一点。

章惇眯起了眼睛:“听说洮河秋天的时候暴雨成灾,不知有没有大碍。”

韩冈道:“子厚兄你月来在中书,怎么会不知?只是洮河发水,不是渭河,隔着一重分水岭,受灾的多是蕃人,巩州那边可是大丰收。”

洮河在八月的时候发了一次洪水,规模不小,从家中来信,还有朝廷传出来的消息,都说已经闹到了要朝廷救灾赈济的地步。以旧古渭寨,也就是现在的陇西城为中心的巩州,位于渭水之滨。隔着一重髙山的洮河洪水,与巩州毫无关系,棉粮双丰收。

另外洮州的汉人其实也没有怎么受灾,当是旧麦已收、新麦未种,而棉田也收获了,只是毁了些种了白菜、韭菜的菜田,人都事先躲到了附近的寨堡中。但吐蕃人就损失惨重了。宋人在洮州的屯垦区域,如今还是主要分布于狄道城周围,至于其余河谷地带,都是吐蕃部族占据,蓄养牛马牲畜,洪水一来,人跑得了,多少牲畜来不及跑,被冲走了无数。

“如今熙河路的汉人户口已经超过两万户,根基已稳,而荆湖南路诸州县则是新辟之地,山蛮远比汉人要多……”

“趁热打铁不是更好,一场洪水,让熙州空了多少地方。”韩冈笑着反驳道,不肯答应。

“玉昆,总不能独吞吧?”章惇有些急了。

韩冈和章惇都是注重实际的官员,对他们起家之地始终放在心上。六万多河北流民,至少能拉出来三分之一,少说也有四千户。不论迁移到那一路,都是能立刻将一个新辟的州郡安定下来。以两人的性格,当然不可能放过。

韩冈呵呵的笑了笑,退让了一步,“其实流民愿不愿意迁移还是两说,须得由他们自愿,强迫不来,否则御史也不会干看着。到时候,将选择交给他们自己。”

有了韩冈这句,章惇就放下心来,他也清楚,以自己和韩冈的关系,韩冈不会反口。到时候,流民们是去荆湖还是去熙河,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将事情敲定,章惇便与韩冈痛饮起来,只是喝到一半,章惇的一名伴当匆匆赶来,附在章惇耳边说了两句,就见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韩冈放下酒杯,沉声问着,“出了何事?”

章惇沉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敌理屈則忿,卿姑如所欲与之。’”

“这是在说什么?”

章惇怒火阴燃的双眼盯着说了胡话的韩冈,“你说呢?”

第39章苦心难成事(上)

韩冈一声长叹。

除了天子,除了与契丹的争执,这句话不会有别的解释。

‘敌理屈则忿,卿姑如所欲与之’——

——怕契丹人说理不得便恼羞成怒,所以只能为了两国的和平安定着想,干脆从了契丹人的要求。

真是个绝妙的逻辑。

“韩琦要废将兵保甲,以释契丹之疑;富弼要天子含辱忍垢;文彦博倒聪明,没在奏疏中多说,别人都是长篇累牍,就他四五百字便交上来了,但也说了河北饥荒,难以抵御辽骑。”章惇的愤怒难以遏制,用力一锤桌子,正放在桌沿的银质雕花酒盏当啷啷的掉到了地板上,“自毁长城,示敌以弱,现在又‘姑如所欲与之’。妥协退让,能消得了辽人的贪心吗?”

“还说这些做什么?!”韩冈脸上挂着霜,声音也仿佛在冰雪里浸过一样:“契丹不会南侵,那一干元老哪个看不出来,明着欺君罢了!富弼竟然还说‘近闻陛下决为亲征之谋’,朝中有哪人说要天子亲征了?!张方平说宋辽大小八十一战,只胜了一次。他是板着指头数的吗?!”

“道听途说都不至于!”章惇狠狠的说道。

房间的门吱呀一响,酒楼的小二探头进来,他在外听到了房中怒气冲冲的声音,又听到了酒杯落地。但他一露头,顿时就是四道充满怒火的视线钉了过来,吓得他忙把头缩了回去。

韩冈满心的怒火过了半天也没有消散的迹象,只是怒极反笑,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一点异状:“韩琦、富弼,他们回想当年为国奔走于辽宋之间,领军抵挡元昊叛军的过往事迹,不知还愧不愧!”

韩冈来自千年之后,不论再怎么争权夺利,营营汲汲,对国家民族的荣辱,总是在心中有一个位置。

来到这个传说中积贫积弱的时代后,除了早年签订的岁币、岁赐之外,他却从没有亲眼见过大宋对外卑躬屈膝的场面。而且看着皇帝,推行新法,又整军备战,的确有着振作之心。不论是在熙河路开疆拓土,还是在横山针对西夏人展开的攻略,虽然一胜一败,但都能从其中看到皇帝一扫积弊,改变对外军力不振的雄心壮志。

这一切,让韩冈认为后世的传说有所偏差。只是没想到他看到的只不过是个伪装,当今的皇帝,外面装饰得再漂亮,内里还是如同真宗、仁宗那般气短虚怯,契丹人只用了一句恫吓之言就将画皮撕了下来。

韩冈其实本也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前几月开始,就在闹着了。还与王雱一起商定了借机行事的战略。可是当真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火气。

“本以为会拖过郊天大典之后,否则天子有何面目去祭祀天地及太祖太宗?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住了。郊祀之中用掉的那些钱钞银绢,还不如拿出来犒赏军民,整修武备,如此才对得起太祖、太宗。”

今年是郊天之年。冬至日,天子率百官至东京南郊,合祭天地于圜丘。这是三年一次的盛典,是国家祭祀典礼之中,排在第一位的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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