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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抿着嘴,笑着摇头:“这话可不能对天子说,说了可是把苏轼往死里逼。文足以饰非,辞足以惑众。天子正恨他名声大呢!”

王旖、素心和周南都是先迷惑而后恍然,只是前后有别,只有韩云娘疑惑的歪着头:“三哥哥,那该怎么说?”

“天子重后世之名,往这方面说就行了。”见韩云娘还是一脸疑惑,韩冈就明说了,“苏轼自负才高而不得进用,腹中或有怨怼。但以言辞杀一儒士,不知后世会怎么看陛下?”

韩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几分自得:“这样才能救苏轼!”

“这算是揣摩上意吧?”王旖突然笑着问道。

“咳!”韩冈呛了一口水,“人家养猫,不顺着毛捋,难道还逆着来吗?!该直言谏争的时候就直言谏争,该婉转曲言的时候就婉转曲言。为政当以结果为上,那等为邀清名,故意让天子难堪的官员,为夫可没兴趣学他们!”

关于苏轼一案,韩冈本是打算先看看再说,天子也许只是要出口闲气罢了。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说酸话的措大哪里都是,天子应该习惯了才是。都被恶心这么多年了,多苏轼不多,少苏轼不少,赵顼只是一时心头不痛快。

但现在看御史台的一封封弹章,是打算将苏轼的罪名钉死在怨望二字之上。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腹诽倒也罢了,说出来可就是自寻苦头了。尤其苏轼的名声很大,新作一出,天下传唱,讪谤之言也便一同流布天下。这么一来,一贯重视名声的赵顼,也不可能不怒火中烧。韩冈估摸着,苏轼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文章憎命达,苏轼再一次受责之后,文才也许还能更上一层楼。韩冈记得当年他还想让章惇传一句文王厄而演周易的话,只是那时候觉得有些太过幸灾乐祸的味道,故而就没说出口。不过从结果上看,这个道理是没有错的,出外数载之后,苏轼的诗文水平的确是大有长进。就如李白、杜甫,如果一辈子的gāo • guān显宦做着,绝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当然想归想,做归做,苏轼能不能在受责之后,文才一番磨砺更上一层楼,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或许对后世的意义很大——但他如果因文字而得罪,对每一个文官来说,都是个危险的信号。

韩冈不惧,不代表他的朋友、门人不惧,这一次,必须得伸手拉上一把。

第四章惊云纷纷掠短篷(三)

上元已过,年节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湖州地处两浙,很快就要开始春耕了。农为国本,无论衙门里的官员,还是田地中的老农,这时候,都要忙起来了。

湖州城外的何山上,却还有一群人悠然自得的在一座凉亭内外或坐或立。

亭外围着一群衣着统一的家丁,再外围更有一帮穿着各色衣裳的闲人,都是在望着凉亭内,脸上尽是期盼之色。

而在亭中,两只火盆里面烧着木炭,火苗舔得老高,滚滚热浪,驱走了亭中初春暮冬的湿冷。几名衣红服翠的jì • nǚ抱着琵琶笙箫散坐在周围,很是闲适的弹拨吹奏着,让轻柔的曲调从凉亭内传到了亭外众人的耳中。

“怎么还没有新诗出来。”

“苏学士已经进去好一阵了。”

“快了吧。”

人群中的议论,也随风穿了回来。

亭中的火盆边,两名中年男子处在所有人的中心处。

其中一人,留着三缕长须,笑道:“子瞻此一出,直如卫玠,恐被世人看杀……”

另一个留着一脸大胡子,拍着自家的肚子,“苏轼榔槺粗笨,最喜吃肉喝酒,可没那般娇贵。”

“也是子瞻如今文名传天下,才会惹得世人追随身后。”

“却似腐蝇逐臭肉。”

苏轼跟着接了一句,两人眼神对上,顿时一阵哈哈大笑。

现任湖州知州苏轼,拿着柄玉如意在手上轻轻敲着:“去岁曾携友挟妓共游何、道二山,道中遇风雨,憩于贾耘老溪上澄晖亭中,随兴命官妓执烛,画风雨竹一枝于壁上,并题诗一首:更将掀舞势,把烛画风筱。美人为破颜,正似腰肢嫋。此一篇,当为任官湖州数月以来第一。”

“美人为破颜,正似腰肢嫋。”坐在苏轼对面的中年人一笑,“子瞻其时兴致不浅啊……可惜王巩未能与会,诚可惜哉。”

苏轼手中玉如意一停,看着王巩:“不得定国相唱和,苏轼也是觉得不甚圆满。”

“王巩捷才不及子瞻,明日当敷衍一篇出来相和。”王巩在亭中远眺山下的田地,田中已经有农人赶着耕牛在犁田了,“眼下过了上元节,州中也该忙起来了,王巩过湖州,却耽搁了子瞻的公事。”

“定国来湖州,却是便宜了苏轼。”苏轼呵呵一笑,举着玉如意一挥远水近山,“我正病湖州山水,定国即来,正好可以下定决心告病数日。至于州事,交由通判祖无颇暂摄。”

“州厅、倅厅向来不合。尤记昔年钱昆求补外郡,人问其所欲何州,只云:有螃蟹无通判处即可。子瞻能放手州务,倒是比钱昆阔达多矣。”

苏轼放声大笑:“孟轲有云:‘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湖州巨室如今各安其分,苏轼又何须劳形于案牍之上。”说着一举玉如意,“定策安民,州将之任。至于琐事细务,交予通判又如何?”

王巩叹道:“若天下军州帅臣皆如子瞻一般豁达,国事早已定矣。”

“苏轼之才尚不足论。岂如定国,巨室世臣,家学渊源,若出而治世,何愁世事不定?”苏轼长声曼吟道:“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

这是孟子见梁惠王时的谏言,王巩摇摇头,叹息道:“不如当朝诸臣能得天子垂顾。”

“此辈何足论?”苏轼毫不客气,“平居无事,商功利,课殿最,定国诚不如新进之士。至于缓急之际,决大策,安大众,呼之则来,挥之则散者,惟世臣、巨室为能!”

王巩的祖父是真宗朝的名相王旦,父亲是仁宗朝的名臣王素。曾祖王祐也是太祖太宗朝的重臣。王祐封了晋国公,王旦封了魏国公,王素以工部尚书致仕,熙宁六年病逝,得赠谥号‘懿敏’。王巩是元勋世家,正是属于苏轼所说的世臣巨室的行列。

王巩眼睛笑眯眯,却是摇头,说着当不起、不敢当。

“如何当不起?”苏轼道:“嘉佑时,苏轼初识识懿敏王公于成都,其后从事于岐州。方是时,西虏大举犯边,边人恐惧,军不堪用。但一闻懿敏公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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