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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谔沉默着,李宪的眼睛都要抽筋了,都不见他出言反对。徐禧看在眼里,心中得意的暗自欣喜。

他不信种谔不想翻盘?!种家的老五可是出兵西夏的首倡者之一。外面都有传言说种谔不死,边乱不已。一旦种谔就此认命,事后算账,罪责包管跑不掉他的。

徐禧趁热打铁道,“子正,须知眼下官军并不是全师败绩,环庆、泾原两路的损失说不定也不会太大。这一战官军只不过是小挫而已。兵虽然少了,但粮草相对的也就多了起来。而且别看髙、苗二帅惨败,西贼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加之坚壁清野的战策,从来都是先伤己后伤人,西贼的损耗只会在官军之上。”

徐禧口舌无碍,“即便与中国损失相当,但以中国之人财物,岂是偏鄙小国可比?富家翁丢个千八百贯也不会伤筋动骨,换做一个中户,可就要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了。”

种谔觉得自己可能的确是太小瞧人了,徐禧不完全是军事白痴,好歹也是赵括、马谡一级,口才足以打动人。

“的确官军比西贼更能撑得住,不过前提是要将银夏守住。可眼下士气都消磨光了,银夏之地本来就是利攻不利守,如果有环庆路与我摆开犄角之势,倒不是不能顶住,但眼下鄜延路独力难支,如果西贼猝然来攻,不是硬拼就能赢的。”

种谔不理脸色难看起来的徐禧,“现如今环庆新败,西贼气势正盛,如果他们不攻西夏,反而南下去攻打环庆路,围魏救赵的话,又该如何?万一王中正失败的话,鄜延、河东就要独抗西贼,就算我们有信心,可天子和宰辅们会答应吗?”

种谔不可能甘心放弃银夏之地,但他绝不会坚守盐州和宥州,后者粮道太长,前者是环庆军打下来的,坚守和夺占相比,功劳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至少要退回到夏州,乃至夏州和银州之间的石州,这样才是最稳妥的办法。而且兵力不能堆放太多,只能算是前出的据点。无定河畔、紧邻宋夏边境的银州,以及连接河东、鄜延两路的弥陀洞才是必须要保住的战略要点。

“行军、作战时的粮草消耗要远远超过大军驻扎下来的时候,而随着粮道的延伸,路中的损耗也会大大增加,运送到前线军中的粮草数量不断降低。试问陕西的储备够不够支撑到冬天?

今年五月的收获季,由于陕西民夫的大量征发,据说让今年的收成降低整整一成还多。今年陕西的税赋可能会为此被减免,储备吃空了,到时候粮草怎么办?

而且收获时节征发民夫运粮,到了初冬的耕种时节还要征发民夫运粮,能不能让天子和朝堂同意?之前没有问题,但现在高公绰和苗授之都已经失败了!只能先放弃靠近瀚海的盐州、宥州,保住夏州、石州不失。”

种谔一个借口接一个借口,但他的目的只是要挡住徐禧罢了。

种家的子弟可不是一点小挫,就会甘心认输的主。就像如今流行于陕西的蹴鞠比赛里的说法,眼下不过是上半场结束,还有下半场没开锣呢。只要能请动朝廷让自己指挥全局,只凭鄜延、河东两路的实力,依然能压倒西贼。

而且徐禧说的也没有错,西贼眼下虽然击败了高遵裕和苗授,但被打到了腹心之地,还要决堤放水,实际上的损失比起大宋这里要严重得多。眼下就只要坚持下去,最后的胜利就像道边垂下来的梨子,探手就能摘到了。

徐禧算是确认了种谔的态度。同样是保银夏,但要保住的范围还是有所差别。

“子正的心意,徐禧明白了。”徐禧微笑道,“你我虽有分歧,但保住眼下的成果的想法别无二致,不如先搁置争议,将想法相通的地方奏上朝堂,免得有小人先行动手的,撺掇了天子退兵,到时候可就是难以挽回了。”

徐禧暂时不想跟种谔争了。先得让朝堂同意保住银夏,至于保住哪些地方,等圣旨颁下来在扯皮也不是不行,种谔胆子小,他手下可是有胆大的。

种谔也正要这个回答,“学士之言甚佳,种谔岂敢不从?……子范,你意下如何?”

徐禧、种谔同时望向李宪,河东路的力量,眼下缺不得。李宪的助言,也不能缺少。

李宪沉思着,徐禧的方案太过自以为是,但种谔的打算,倒还算稳妥。他微一欠身,“不才愿附骥尾。”

第九章拄剑握槊意未销(三)

大约五百多人的骑兵停驻在灵州川的荒滩边,红裳锦袍,是典型的大宋马军。

战马一群群的在河边上喝水,正常的情况下,它们的主人在喂马、饮马之后,都会顺便就着河水洗刷一下,这样骑着才算精神。但现在几乎所有的骑兵士卒,却是连照料的念头都没有,而是横七竖八的带着战马找了树荫躺了下来。

河边的五百骑兵,已经完全失去了一支军队应有的秩序。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旗号尽失,就连盔甲,也不见几人还带在身边。身上有伤的用布条胡乱裹了一下,没带伤的也跟乞丐没有多少区别。

有人闭着眼睛休息;有人在伤口的创痛中shen • yin;有人则是发着呆,双眼死鱼一般瞪着;还有些人,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每一个人的手中都紧紧的攥着坐骑的缰绳,就是睡着了,都不见松手。

种诂半闭着眼睛,坐在一块石头上。对于麾下士卒的颓丧和军纪的混乱,他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

一场败仗之后紧跟着连续数日的追杀,全军上下现在惶惶然如同夜里发现黄鼠狼进了窝的母鸡,彻底乱了阵脚。十万大军在西贼的追击下散了鸭子。被追杀得别说脸面了,就是底子都丢光了。

就是现在回想起当日,种诂也觉得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十年来的累累胜绩,在这一战中化为乌有。

种诂还能记得当日城破在即,从战场那边产来的战鼓声都洋溢着得意。谁能想到西贼竟然能决堤放水,一下就让攻城大军近乎崩溃。

之后灵州城中杀出来的骑兵,加上兴庆府方向的伏兵同时来袭,外围的泾原军被水势分割,无法会合,加上慌乱,一下子就崩溃了,接着就是包括种诂在内的两路骑兵被数倍于己的铁鹞子击败,接下来就是身在灵州城下的环庆军,也同样是在一片混乱中全军溃散。

水势漫过膝盖,对步兵的影响很大,但对骑兵而已则仅仅是小有阻碍,种诂当时不在正面战场,没看到中军主力如何失败,但之后但他率部撤向中军方向时,就看到全军跑得漫山遍野。从时间上看,环庆军的抵挡连一时半刻都没有。

之后两军残部会合,高遵裕强令苗授殿后,而苗授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运气不好的种诂。最后的结果就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马——这可是骑兵啊,有那么多步兵逃散的情况下,根本就不该有这么大的伤亡。

“皇城。”亲兵提着水袋小跑着过来,毕恭毕敬的递给种诂。他两眼红通通的,灰尘密布的脸上还有两道明显的泪痕,

种诂伸出左手接过水袋,用牙齿拔掉塞子,大口喝起亲兵刚刚打来的河水。他右臂则是直直的垂下来,不见动弹。

泾原路为环庆路殿后,而种诂以第三将的骑兵为整个泾原路殿后,一路连番大战,损兵折将的同时,种诂本人也难得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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