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甯是与宗泽平常来往最多的几位同学中,年纪最长的一位。四十多岁,双鬓已白。学问很好,在同学中,向来为人所敬服。只是学术见解有别于时风,十几年来几科总是不中。这一科,甚至连贡举的资格都没拿到。
李常甯拱拱手,也先行告辞。离开时笑容又转为惨淡,让宗泽看得心中堵得慌。
他清楚,这位家在开封的同窗前辈已经没有几次机会了。四十五六都还不中,难道要考到五十、六十?说是五十少进士,但当真五六十岁中举的,其实也没有多少,更没有什么前途。
如果李常甯这一次能中举,还能试一试特奏名。三举不中,就能求朝廷一个恩典。这是给如陕西那些中进士很少的路份的优待。李常甯本打算这一科若不能中,干脆走特奏名得个功名,拿份俸禄好了,可惜这一回连解试都没过去。
“汝霖,恭喜了。”又是一人过来向宗泽道喜,隔着好几步,就大声叫了起来。
见到是平时不算亲近的张驯,宗泽笑了一笑:“幸好主持发解试的不是苏舍人,否则宗泽也难附骥尾。”
苏轼回京,还是直舍人院,而且他又是在考官名单定下来之前回返京城。当消息传来,国子监几乎是哀鸿遍野,人人胆战心惊,都怕朝廷任命苏轼为国子监和开封府的考官。
国子监这几年流行的文风,与苏轼的风格截然不同。他要是做考官,多少在国子监内部考试中名列前茅的学生全都得撞墙。就如当年太学体一头撞上欧阳修那般凄惨。
宗泽的风格也与苏轼完全不同,对战局分析,冷静而丝丝入扣。但换作论时弊,却又是在冷冽中隐含锋锐。缺乏俊逸飘逸的感觉,却多了几分犀利深刻。如果登科场,撞上苏轼,必是折戟沉沙的下场。
“别忘了还有知贡举。”张驯给勾起心事,沉声道:“苏舍人至少能做个副手。”
宗泽摇摇头,怎么可能让苏轼来同知贡举?新党的人还没死绝呢。
之前猜苏轼会主持解试,也是因为看见他正巧这个时候入京,一时谣言起。现在冷静下来,再看看苏轼这段时间在朝堂上的表现,就知道他依然没有归附新党,两府诸公怎么可能会给他同知贡举的机会。
“不可能的。”宗泽说道,又解释着。
“的确如此。汝霖说得正是!”
听了宗泽的解释,张驯立刻又意气风发起来。之前觉得没有考好,还叹着读书误我,现在榜单一贴,张驯名列其中,倒又是振奋了起来。年岁不比李常甯小多少的他,正红光满面,如果现在跟李常甯站在一起,说差一二十岁都有人信。
想起李常甯,还有那几位朋友,宗泽心中就是一沉。正想告辞离开。张驯却拉着他问道:“汝霖,你消息一向最是灵通。听说朝廷明年要重开制举,这消息可是确实?”
“是真的。”宗泽点头。
宗泽由于经常为报社写文章,在两家快报那边人面很广,消息更是灵通。而且跟外面几经扭曲的流言不同,从报社那边得到的新闻更加真实确切。
“愚兄还听说,这一回,制举十科都会开科取士,不像过去,只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才识兼茂明于体用和茂材异等三科录人。”
“的确是这样。”宗泽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