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可是记得,在他的前世,再早几十年前,也就在秀洲同样的位置上,有数以十计的棉厂、丝厂,在里面工作的包身工,基本上都是文盲。
“但他们能雇谁,手伤了就赶出门,谁敢上门做工?”
“有啊,倭人。”
“雇佣倭人?”宗泽的脸上尽是迷惑,出国打工这桩事,完全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能够想象的,“这怎么可能?”
“已经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了,前几日,已经运了一船倭人进港了。”
韩冈现在的语气已经很平静了,但之前当他听说秀州的丝厂厂主买了倭人做奴工的时候,可是大吃一惊。
资本家追逐利益的本能爆发出来之后,当真是什么样的‘奇迹’都能产生。
“先不说外藩来人必须报予官府,倭国可早就被辽人占了,他们就不怕被说成是细作。”宗泽摇着头,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爆出来的话,不是一两个脑袋能抵事的。
“只有妇孺,没有壮丁。说是为避辽人苛政,故此逃难而来。”
“此事当真?”
宗泽曾经听说过,辽人攻下高丽和倭国后,在当地横征暴敛,土著死伤无算,民不聊生。
若传言无讹,那有人逃亡大宋也不是不可能。又只是妇孺,没什么壮丁,想来也不会是细作。
“当然是假的。是辽人卖来的。”
类似的事,韩冈听多了,这不就是后世常见的为了顺利移民而用的借口吗?而这一批妇孺,更是辽人当做牲口一样贩卖来的。
“本来按照过去对入境倭人的处置,是要给付食水后命其返国。但如今倭国为辽人所占,回国必有性命之忧。强令其返国,乃是促其死,不令其返国,又有违法度。故而秀州州县均左右为难。”
韩冈回头看了一眼,见宗泽听得入神,笑问道,“汝霖,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外番入国,风俗不同,恐与百姓相冲,不可留于中国。即有妇人,可遣往边疆配军,孺子则一并前去。若有贵胄,可送至京师,由朝廷处分。”
“既无罪行,又非自愿,强遣其戍边配军,此乃不仁。家国被夺,自万里之外而投中国,不加抚慰,反而行遣,此乃不义。不仁不义,朝廷安可为之?”韩冈摇头道,“汝霖,你没用心啊。”
宗泽欠了欠身,表示歉意,他的确只是随口说说,没多细想。他问韩冈:“秀州是把他们都留下来做工了?”
韩冈唇角挑起,带了几许嘲讽,“州县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幸而有义民为朝廷分忧,建议秀州官府仿效蕃坊,划分出一块无主荒地,设立倭人坊。在坊外修建围墙,禁其出入。不过因为逃人皆是身无分文,希望官府可以允许其做工,以供日用。虽说这些妇孺不能离开本坊,但可以让工坊开在倭人坊之中。”
“啊……”
宗泽轻叫了一声,甚至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样做,的确是想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