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两人说这话,已经到了后院的正屋前。韩锳含羞挟愤的一声叫,倒让屋里的王旖和周南听见了。
听见里面问起,韩锳就瞪了韩钟一眼,跑进屋内:“娘娘,二哥欺负我。”
“二哥欺负你?你不欺负他就好了。”周南站起身,上前迎了韩钟进来,“二哥回来了。”
“孩儿拜见娘娘,南姨。”
韩钟先整了一下衣服,然后进屋,跪下来拜见王旖和周南。
王旖把儿子叫上前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看见没有哪里磕着碰着,方才放下心来问道,“去江宁见到了你外公、外婆了?”
“外公、外婆身体都好,外公现在每天在家里读书写诗,隔两天还去一趟书院。”
王旖听了,却忍不住抱怨:“都病了一场,还不知道休息。”
韩钟笑道:“外婆也这么说外公。”
说话间,素心和云娘带着几个弟弟都过来了。严素心看着韩钟,对王旖笑道:“二哥出去了一趟,个头高了,人也干练了许多。”
云娘道:“就是瘦了些,是不是没吃好。”
“外面的口味是不如家里好。不过孩儿也没饿着,只是因为长高了一点,才看着瘦了。在外面的时候,四叔还逼着孩儿多吃饭菜,说是出门在外不比家中,口味就别讲究了,只有填饱肚子才有精神。”
韩钟难得出门一趟,又不是像去年,因为王安石重病才去的江南,一直守在江宁,而是在江东、两浙绕了一圈,经历颇多。
他笑笑说说,先让人出去取礼物,又拿出了从江宁带回来的信给王旖。
……………………
就在韩钟进后院的时候,韩冈正与冯从义说着话,“江南的情况怎么样?”
“其他都还不错,只有织户不好。”冯从义言简意赅,“民家自织的素绸现在卖不出去了,生丝也不行了。江南以耕织为生的五口之家,能耕种十亩地,一年能有十几匹绢,口粮、租子和税赋都从此中来。如今只剩下土里刨食,最多也只能养活三口人,这逼得农民要减租。闹佃的事情虽不如丝厂的事起眼,但数量确实比前些年都要多了。”
“这也没办法。”
韩冈没办法感概太多,小农生产被工业化大生产所淘汰,这是必然的事。除了转变成工艺品,只要是日常生活用品,手工制品无法与工业产品争市场。
冯从义也很冷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争不过就是争不过,聪明的转行,有毅力的去学织绫罗,什么都没有的,那就只有被淘汰。”
机织的丝绸,以及机缫的生丝,质量比民家手工的要强。机械与手工最大的区别,一个是规模,一个是稳定,这两方面,都是机器占了绝对的优势。
如果是各种缂丝等特殊纹饰花样的绸缎,制造技术掌握在官府和极少一部分专业生产者手中。男耕女织的小农生活所生产出来的丝绸,只能是最普通的素绸。而机器生产的绸缎,正是处在这个等级。高档绸缎,机器生产不了,但机器生产出来的绸缎,却能以产量和质量上的优势,将民间手织丝绸的市场给冲垮。
小生产被淘汰,这是历史进程。虽然说是韩冈将车子给推动,但他现在也拉不停了。给那些受害者廉价的同情,就是鳄鱼的眼泪,反而是个讽刺。
“过些日子,朝廷会加大铁路的铺设。每个地方都会各自的特产,如果能运出来的话,也能弥补一下丝绢上的损失。在这方面,官府会加以引导。”
“这是好事。”冯从义点头,却又问道:“不是说南方修建铁路的条件不如北方,铁路修建的重心暂时还不会南移吗?”
“蒸汽机差不多可以用了。过些日子,你让商会去军器监那边购买设计图和生产许可证。”
冯从义喜笑颜开,“哥哥可要把价钱算低点。”
“朝廷为了蒸汽机花销了多少?能低得下来吗?一起凑个二十万贯出来,少了会有人说闲话。”韩冈说道,“图纸拿回去后,要跟商会里面的蒸汽机加以对比,不要全盘仿效,商会之前研究的基础绝不能放弃。”
冯从义郑重的点头,“小弟明白,哥哥放心。”
“那就好。”冯从义这么说了,韩冈便放心了,又问起另一件事,“秀州倭人坊你去看过了,情况怎么样?”
“那不是开丝厂,是开油坊磨坊。”冯从义冷笑,“进去的倭人,不给榨出骨头里的油,把骨头碾成粉,那些人都不会满足。也亏辽国能不要脸皮把人卖了来。”
“倭国的人口数量不比辽国少多少,耶律乙辛当然要未雨绸缪,免得日后麻烦。比起贩卖妇孺,他把倭国的男丁往矿坑里送,那才叫狠。现在这算什么?”
“还未雨绸缪什么?上层的倭人杀光了,现在连认识倭文的都没几个了,连个能出来领头的都没有了。”
“这是最聪明的做法。灭了倭国的文法,把倭国变成了女直、室韦一般的边荒部族,统治起来就容易多了。”
“倭国是完了,高丽也差不多了。过段时间,一样会往这边卖。”冯从义忧心忡忡的对韩冈道,“哥哥,难道就任由他们如此肆无忌惮下去?说不定商会里面也会给带过去,毕竟太节省成本了”
这是两条路线。一条是纯粹走技术线,通过技术发展降低成本,另一个就是靠压榨工人,做血汗工厂。路线不同,立场当然也不同。
单纯从效果来讲,说不上谁好谁坏,而且两条路线并不是对立,也可以参合而行。不过技术的进步能带来社会的进步,血汗工厂虽然也能,但进步速度就慢太多了。韩冈也不想雍秦商会的风气给败坏了。
“过几年,在报上爆出来,他们的日子过不好。就是倭人,那也是人,不把人当做人来看,有几个人会站在他们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