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世将为此惊怒,不是因为新近封了郡公,授了开府,又即将就任大宗正,却错失了投桃报李的机会,而是因为韩冈的冷淡。
不论是太后退养宫中的诏书,还是天子隐居思过的敇文,皆由邸报传诸天下官员,又有两大报社告知百姓。
大议会的召开,新轨道的修建,朝廷近期将要实行的计划,也都是通过两大报社公诸于众。
也许内部还有亲疏之别,但在表面上看,两大报社与政事堂之间的默契是别无二致的。
这也是让赵世将感到安心的地方。
他不怕被麻烦,只怕不被麻烦。
偏偏这一次,韩冈却跳过了《赛马快报》,这不能让赵世将心中惊惧。
圣人所教之‘一日三省吾身’,他是从来没有的。但一个时辰前被叫起来后,他已经三省、五省、七省过了。偏偏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韩冈要跳过赛马快报——厚此薄彼是正常,可也没有必要在与一干豺狼虎豹对决的时候,硬是放弃一条臂膀。
赵世将低头展开已经被手汗浸透的样刊,又湿又皱的头版上,‘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这几个大字,依然十分显眼。
总编凑近了一点,小声问,“石翁,辽人当真要来了?”
比起像被皇帝冷落的宠臣一样患得患失的赵世将,在场的报社成员,更加在意的是辽人会不会真的如这篇社论上所说的那样,已经在准备南侵了。
总编这么一问,其他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可赵世将却更加恼火:“每年朝廷投入几千万贯养兵,军器监几千门大炮造出来。河北的大城小寨,哪一座四角上没新添了炮台?”
“可北虏的火器听说不输给官军多少了。还有什么神火军,前两年一仗就杀了几万叛军。”
“就耶律乙辛有神火军,难道我们的神机营是摆设?!神火军一仗杀了几万人,去大辽的神机营又杀了多少?!”
赵世将一时间怒火烧心,自己的苦恼都没人在意,全去担心别的事了。
只是冲了两句之后,望着一双双无辜的眼睛,赵世将突然之间火气全消。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赵世将呆滞的想着。
在过去,他可是悠闲得很,看看马,看看球,要不然就读读书,哪里会天不亮的时候在这里大发雷霆?
可自从自己踏进这个漩涡之后,完全失去了过去那等超然物外的心态,原来还只是担心被皇帝得意惦记,如今却在担心被韩冈疏远,被文臣攻击,被天子复辟,什么时候都要提着心。
这样的生活,是他之前根本没有想到的。
心情急转,就像是锅炉拧开了阀门,里面的一口气突然都泄得精光。
赵世将的背也弓了,腰也弯了,一瞬间老了好几岁的样子,也不再理会众人,脚步蹒跚就进了楼中。
“你们先去做事吧。”
总编吩咐了一句,一众编辑如获大释,立刻四散而去,随即他也跟着进了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