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膺之后又说了很多,可见他在家里的压力还是很大,只是找不到人倾诉。只有章回这个新结识的外地朋友,才能让他放下戒心。
不过章回的注意力,当时全都集中到了七八千贯这个数字上了。天知道,章回也想要在自家门前装一杆三丈高的气压计,再一口气买上七八台各色座钟放在家里,用一台、拆一台,然后每个晴天的夜里,拿着六寸的望远镜去观察木星的第四颗卫星——至于为什么只观察木卫四,而不是木卫三,只因为高兴。
后来章回终于是反应过来,也明白李膺这种不能给家里带来好处,一直在花钱的子弟,压力却是很大。只要还有一分心肝,成年的儿子就不可能安安心心的用家里面的钱,却不能带来一点回报。但李膺或许因为是商人出身,算学上的天赋极为出众,可在做买卖上,却是一窍不通,而且根本就不喜欢。过去在接触到格物之道前,只能按照家里的安排,死命读书,以求能考中进士,幸而现在在气学上有了些成就,也得到了家里的认同,勿须去接触他所不喜的买卖勾当。
不过这一次,在学会提供贩售的特产服务上,李膺没有表现出商人的贪婪,倒不是因为他不会赚钱,而是他还懂得些人情处事的道理,‘这是各家行会看在韩相公的面子上给学会的脸面,如果我们不要脸面,那就真的没脸了。’
按照章回听到的说法,这一次的优待,是各家行会对学会的支持。但支持也是有限度的。也就是购买数量只能作为礼物,一旦数量多到可以成为贩运买卖,就不行了。
章回并不打算做买卖,身为学会一份子的自尊和自豪感,也让他不愿意多占学会的便宜,只打算大会结束后,随便买点就带回去。至于出去逛街购物,则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
“这怎么能一样?”李膺还是不接受章回的拒绝,“学会的东西是给你拿回去送人的,在东京城里面逛街买到的东西,是给自己的。章九。你家离东京虽近,终归是不常来。这一回是第一次上京,总得好好逛一逛。总不能回乡后,家里人问你,东京城怎么样?你说挺大。州桥怎么样?你说挺长。开宝塔怎么样?挺高。樊楼怎么样?挺热闹。这像话吗?!”
李膺仿佛摇身一变,变成了说书人,一张嘴皮子利索得吓人。
章回叹了口气,李膺终于像个商人了,不论是口才,还有讨价还价的本事,都是一个标准的商人。
“好吧。”章回无奈点头,但又加了一个条件,“只半天。”
……………………
从学会会所去东京城,有安排好的公共马车,按时出发。
章回,李膺,再加上李膺的一个伴当,三人乘上马车,一路抵达南薰门外。
马车上还有其他几位,不是带着铜徽章,就是学会里的工作人员,到了地头,纷纷下车离开。
章回三人最后下车,车夫整理了一下马缰,就要上车转去预定的地点,去接回程的会员。
“等一等,等等,等等!”
一串急促的叫声,一个汉子提着个包裹,匆匆赶过来。
跑过来后,连喘是喘,一手攥着车辕:“是去徐家洼的吧?”
车夫一边打量这汉子,一边点头:“是往哪个方向走。”
“那就好。”汉子一提包裹,就要上车。
车夫一手拦住了他,“这车只接韩相公的客人,你是自然学会的官人吗?”
章回、李膺就在旁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看到他们的装束,那汉子带着谨慎的笑容,“莫不是骗人吧?”
“谁敢拿韩相公骗人?!”车夫冲了一声,“是不是学会的官人?不是就去那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