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车门的契丹人咕哝了一句契丹话,“奉府尹之命,搜检城中奸盗。”
后面的一个汉人,跟上来翻译了一遍。比起冷硬的契丹原话,这汉人翻译的话倒是陪了小心,能坐上马车的,毕竟不会是普通人。
李丹自懂得契丹话,方才跟混同郡王讨论怎么在荒山上开辟果园时,多用契丹话交流,只有嫁接、大枣等专有名词,才会用汉语。不过混同郡王家的世子,却是通晓汉语汉俗,让李丹刮目相看。
可能是觉得翻译的话说得太多了,耽搁了时间,契丹军汉就呵斥了两句,转过头来,脸色更凶了几分。头微微一摆,示意车上的李丹和他的同伴下车。两人明显是汉人,也不是官身,国族之人却是不用怕的。
李丹沉下脸来,却只能尊令而行。
寻常时候,李丹还能把跟城中贵人的交情亮一亮。这个节骨眼上,谁知道会不会碰到一个百无禁忌的二愣子?只能老老实实接受检查。只是刚刚受了郡王父子礼遇,转眼又受了小人欺,分外让人感受到了落差的存在。
可他的同伴却先一步有了动作,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闪闪的牌子,冲着外面亮了一亮。
契丹军汉一看,登时改了颜色。慌忙弯腰行礼,又将车门轻轻合上。
李丹一头雾水,马车重新启动。车外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望出去时,却见两名骑兵护持左右。
“放心,是护送。”
同伴安了李丹的心,顺手将金牌揣进了怀里,却没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李丹看了他半日,终究还是忍住了没问金牌的问题。转而问道,“杨幺儿到了没?”
“还没到。”那人脸上更多了点笑容,像是对李丹选择很满意,“今天应该到不了了”
“怎么,是铁路被人拦了?”
“或许吧。”那人道,“今天辰时之后,没有一列车从东面抵达析津府。”
“也有可能是路桥坏了,毕竟是契丹人修的。”李丹又猜度道。
辽国的铁路地基没有大宋铁路扎实,这点是肯定的。只从投入来看,每里的造价比大宋的干线铁路还要高,可事故率,晚点率,据李丹所知,都远高于大宋。
“或许吧。”张姓男子丝毫不露口风,含含糊糊的应付了,就问,“混同郡王府一贯与齐王亲近,次子更是常伴齐王左右,可说了什么没有?”
齐王耶律怀庆是最受辽主宠爱的孙子,也是辽国皇太子耶律隆的嫡长子。如果不出意外,将会是下下任的大辽皇帝。能在他左右为伴,表面上看起来,当然是极难得的美差。
但事情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前日辽主出行,不小心摔下了马。几十年的骑乘经验,让年届七旬的辽国皇帝没有摔断任何骨头,这本是一桩值得庆贺的喜事,但从这一天起,耶律乙辛却开始卧床不起,医官多方医治,却始终不见好转,这种情况下,整个大辽朝堂开始乱了起来。
一直用强势镇压四方的篡位者,突然间失去了对朝堂的控制力,想要复辟的前皇族,野心勃勃的各部贵胄,意图接掌帝位的皇子,以及想要维护现状的大臣们,已经围绕着御帐,暗地里不知交锋了多少回合。
尤其是法定的继承人,耶律乙辛亲封的太子耶律隆,还在临潢府坐镇,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率军赶来,这其中的权力真空,像台风眼一样,掀起的风暴,已经将析津府都卷了进来。
混同郡王名位虽不高,但手底下还是能聚起七八百人,本身在军中颇有些声名,宗室里也有威望,他的动向十分值得注意。
李丹不敢怠慢,将方才会面的对话,尽可能完整正确的重复了一遍。
张姓男子听完了李丹的复述,又从头将细节问了又问。从混同郡王以及他的世子,两人的表情、应对、举止,都详详细细的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