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一众婢女,径直走进王旖的起居之处。
刚走进房间,浓重的药味就飘了过来。
贴身服侍王旖的使女迎了前,向韩冈行了万福。
韩冈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帐帘遮掩的云床上,难掩心中的关切。
“夫人怎么样了?”韩冈唯恐吵醒王旖,低声问道。
使女答道:“夫人刚刚喝过水,才睡下了。”
韩冈走上前,轻轻掀开帐帘。帘钩晃了一下,与床角的柱子轻轻撞击,叮叮几声脆响。
床榻上,王旖只盖了一层薄被,黑披散,静静的在床铺上呼吸着。被子下的身躯,显得格外瘦弱。脸色未施脂粉,形容分外憔悴。
“这一点够吗?”韩冈在床边坐下,探手摸了摸被褥,实在是薄得很。
“回相公,下半夜凉了还要搭一床毡子。”
“官人来了?”
王旖睡得很轻,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看见是韩冈,挣扎着要坐起来。
王旖之前跟韩冈冷战多日,已经有好些天没说话了。韩冈这几日在外面忙着,都没空回后院。
乍见到韩冈,她着实有些惊喜。
“你且躺着吧。”韩冈扶着她的肩膀,入手处一片嶙峋。
他心中微微一痛,这折腾得骨头都瘦了出来,即使之后病好了,也是大伤元气。
“晚上可曾吃了?”韩冈尽量放缓语气的问。
王旖轻轻点了点头,使女一旁插话,“夫人晚上就喝了两口粥,其他什么都没吃。”
韩冈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这不吃怎么成?”他扭头问使女,“现在灶上还有什么?”
“灶上有珍珠米粥和杂米粥。另外还有十几味凉菜。炒菜的料也是备齐的,全是后园送来新鲜摘的。”
“全都是素的?”韩冈脸一沉,“中午送来的ru鸽汤喝了吗?”
“夫人嫌味道太腥,喝了一口就吐了。”使女道,“夫人今天就吃了白粥,用擂碎的黄瓜配,只拌点细盐,一点油腥都不沾。”
她担心着王旖的身体,不待韩冈问,就全都泄了底。
“你这是要吃斋啊……”韩冈低下头,王旖脸扭过去,不看他。
韩冈叹了一口气,“既然刘德做得不合口味,那明天就换一换。”他说道,“待会儿我让人去岳母那里,把大厨请来给你做几天饭。”
听到韩冈要向她娘告状,王旖一急,猛地坐了起来,“官人!我……奴家明天会好好吃饭的。”
“嗯。那好,”韩冈微微一笑,“明儿我让人多弄几个汤,看看哪一种合口味。”
“……不用了。”王旖的神情又淡了下来,“让灶上随便熬点粥,做点菜就可以了。”
眼中看着妻子的神色变化,韩冈叹了一声,尽是无奈。王旖心结难解,而他在原则问题上又绝不会让步,想要和解,真的是难了。
前两天他还跟王旖争吵,韩冈说去河北对韩钟也是一个难得的历练,王旖则说,韩钟学了一肚子兵书,就只会纸上谈兵,贸然领军,是害人害己,就是要历练,也该一步步来,先易而后难,而不是一步登天。
韩冈当时大怒,说,“去河北,至少有王处道管着他,让他只能在铁路上下功夫。去夔州去湖南,我哪里找一个王处道管他。没人压着,他一个低品朝官能抢去指挥几千上万兵马,那才是一步登天。别人家的儿子也是人,不是让宰相家衙内拿来历练用的。”
韩冈这段时间一直头疼,王旖说到底并不是不愿意韩钟去河北,只是不忿韩冈对韩钟的态度,看起来是在着力培养儿子,但实际上不过是想让在温室里长大的嫡子,感受一下现实,甚至不惜让他去冒上性命之险。
要说韩冈全无此心,那当然是说谎,王旖与韩冈结缡二十余年,韩冈的行事风格又怎么会弄错?
但韩冈觉得自己只是想教育儿子,怎么可能会坐视儿子丢掉小命?韩钟的职位,本来危险性就不高,何况还有王厚照看。
这么多天来,韩冈和王旖争执的焦点就在这里,韩冈并不认为自己对儿子的安排有错,而王旖则越的对韩冈不满。
想及妻子的倔强,韩冈又叹了一声,他之前烦得厉害,没精力与王旖争吵,才干脆丢到脑后。现在看来,这个做法错得大了。
“你们先下去。”
韩冈打算早点解决家中的问题,他总不能放任妻子就这么病下去。
先清了场,向床里面坐了一点。韩冈拉住王旖的手,笑了一笑,正想开口,却见退到门外的使女站在门帘外向里探头。
韩冈看了看妻子,犹豫了一刹那,然后坐直了身子,扬声问道,“怎么了?”
使女犹犹豫豫的说道,“相公,都堂传话,有紧急军情。”
又一次叹息,韩冈回头看着脸色木然的妻子,想说些什么,想想却没有多费口舌,扶着王旖躺下,盖好被褥。
俯身在王旖耳边,“早些安歇,事情处置了我就过来。”
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出门。
王旖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韩冈离开,使女回到房内,她却翻身向着内侧,不让任何人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