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去日本,当也能去辽西。”沈括道,“朝廷要是需要海军,也不用担心他们不肯听命。”
“海军暂时先放一放。”章惇说,“如今投入对辽战场的禁军兵力就这么多。而辽国之前已经是举国之力了,甚至不能攻入定州、真定、雄州,可见其衰弱。”
韩冈补充道,“如果看这一次对阵的情况,河北河东的兵力完全可以抗衡辽国,这已经是国初,北汉和中国的差距了。”
吕嘉问摇头道,“北汉兵力最多的时候,能召集到多少兵马?能不能做到正军一人三马,能不能让官军不敢对垒。”
韩冈道:“北汉很难缠,若不是太宗皇帝全力进攻,想要将之剿灭……很难。”他看着吕嘉问,“望之,不管什么时候灭辽,只是灭辽这一件事,你觉得如何?”
这个问题,没有第二个答案,吕嘉问立刻道,“辽国当灭。”
“正是。”章惇道,“灭辽的确需要更多的军队,更多的投入,但给中国带来的,不仅仅是燕云故地,还有辽土,还有高丽、日本,还有白山黑水,还有万里草原。”
这些都是无穷无尽的财富,充满了诱惑力。
“只是如今的时机不对。”吕嘉问道。
韩冈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我们也不需要急于一时。辽国毕竟是大国,根基深厚,想要将之剿灭,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许会长达十年,甚至二十年,我们的手段将不仅仅局限于军事,还有文事,甚至还有商事,用尽一切办法击败契丹人,没有了契丹,也就没有了辽国。”
吕嘉问不打算继续跟韩冈顶撞了,点头同意,“如果主事着能够老成持重一点,嘉问亦觉攻辽并无不可。”
章惇为吕嘉问的回答点头表示同意,“为何要老成持重,因为这事关千万人性命。只有老成持重,才能选择到一个稳妥的时机。”他又道,“什么叫做稳妥?就是内外悉安,能够安心攻打辽国。”
吕嘉问觉得有些不对了,他看曾孝宽和张璪神色也都有了点变化。章惇这是要站在韩冈一方?
章惇道:“攘外必先安内。我一直觉得说得很好,内部不靖,难御外寇。关键是要能够安得住,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韩冈道:“维系京师治安,可以交给开封总警局。”
曾孝宽说,“开封总警局还没有成立。”
“快了。”韩冈道。
“是得快一些了。”章惇道,“出门前,正常都要把自己上上下下打理一下,蓬头垢面哪里好见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国中不靖,又何以扫除天下。”
“子厚你打算如何做?”曾孝宽问。
“总警局成立之前,交给行人司最好。”章惇道:“可惜赵爵昨日积劳成疾,暂时要养养病,”
吕嘉问垂下了眼帘,这件事的确让人很意外,但他现在已经不会惊讶了。
所以当章惇点名的时候,他的确没有惊诧。
“望之,我看你最合适。”章惇公然说,“你暂且将行人司担起来。”
吕嘉问苦恼的扶着额,“这差事可不好办。”他飞快的将责任推卸出去,“此番当有专才来做。”
“用好行人司就不难了。”章惇完全不让他推诿,甚至还说,“之前的案子,都需要追根究底,所有会影响局势的苗头,必须在其长大之前给掐掉。”他笑着,“就指望望之你能者多劳。”
“追根究底?”吕嘉问问道。这将是他行动时极为重要的一句。
章惇道,杀机隐含:“只要涉嫌与人犯交通往来,一个都不放过。”
“一个都不放过……”吕嘉问脸色难看起来,然后他就听见韩冈声音。
“一个都不放过。”韩冈强调道。
吕嘉问脸色又是一变,韩冈的反应和章惇的话联系在一起,显然早有默契。而他们让自己就任此职,就是要自己去shā • rén的。
这不能答应,一旦答应下来,去处置都堂的反对者,自己的名声就毁定了。何况又是暂代行人司,是不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韩冈正望过来,章惇也在望过来,他们的脸上,只能看见似有若无的笑容。
是知道了?吕嘉问心提了起来,头……低了下去。
……………………
外人走尽的公厅中,只剩下章惇和韩冈两人。
两名宰相隔着一张圆桌,品着稍嫌粗糙的茶水。
“望之这一回要吃苦了。”章惇笑着,张大嘴狠狠的喝了一口茶,“玉昆,这可都是因为你!”
韩冈摇头,“这口黑锅,当与子厚兄共分担。”
为什么吕嘉问要折腾,因为他很早就知道,明年的都堂上不会有他的位置。韩冈离开的时候,会拉一个或者几个人一起下来,其中必然有吕嘉问。
韩冈可以将相位辞去,可以让章惇独揽大权,但他不会让敌视自己的人,留在都堂之上,即使只是看起来像是敌意的小小挑衅,韩冈也无法容忍——这是他在离开前,想要告诉所有人的。
可为什么吕嘉问会知道这一点,为什么吕嘉问能确认这一点,以至于他做出了一些让人难以相信的蠢事来?
韩冈现在也说了,这的确是他的锅,但这锅他不会一个人背。
章惇没有否认,他叹息道:“希望望之不会再做错了。”
韩冈道:“既然有希望,那就不会。”
吕嘉问最后的态度说明他已经明白了,这是韩冈给他的最后的机会,让他可以在名声和权位中做一个选择。
也许不去接受那个差事,之后吕嘉问也有可能保得住职位,但可能和必定之间,吕嘉问做出了必然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