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责任并不是归警察总局——夜中巡检街巷的确是他们的工作——而是属于内城守备,是军中事。
这一回,事后惩办是少不了的,甚至从上到下,能摘掉几十个帽子。负责今夜值守的神卫军一部,从当值的厢指挥使,到实际执行的都头、队正、士卒,都要负起责任。
管勾神卫军事的副都虞候,韩冈也不会饶过他。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挨了一次炸弹,自己虽无恙,但两名心腹亲卫枉死,韩冈没有表现得过于激烈,可心中早就把疏于职守的神卫军守备,怒到了骨头里。
不送几个人去云南垦荒,都没人会警惕起来。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韩冈可不想日后再有人钻这个空子,炸到别人还好说,炸到自己,可不一定有今天好运气了。
“说起来,都要小心了。”韩冈说着,“这种案子,被传播得越多,被人学去的几率就越大。”
这两年报上出了很多公案,里面的犯案手法,已经有许多次被贼人学去。甚至带着手套防指纹的案子都有。不过夜间的巡检都精明,现可疑人等怀里有手套,就立刻扣押起来,一抓一个准。
说起这些自作聪明的贼人,韩冈和苏颂都笑了起来。愉快的聊天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苏府下人来报,“章相公来了。”
两名宰相相对而立,神色都有些复杂。
如果说交情,那是没话说。二十多年的老交情了,政治上更是盟友,携手共治天下。
韩冈还是章惇父亲的救命恩人。那位老封翁,比张先都有能耐,年近九旬还倚红偎翠,纳了十几岁少女暖床,逢年过节,还会亲笔写信给韩冈问候。
如此交情,还是第一次见面显得尴尬。
“玉昆。可是受惊了。”
“还好。皮毛未损。”韩冈回了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容。
章惇也是故作笑意,“愚兄可是受了一回惊。”
寒暄虽然是尴尬,但还是在继续。韩冈和章惇,都不想破坏稳定的局面。
为自己,为国家,也为了战争。
战争还在北方持续着。
辽国的国力显而易见的在消退。
以辽国的粮秣储备,以及运输能力,无法支持大规模的骑兵兵团在前线驻扎。
一匹马的食量,一天连草料带粮食,至少二三十斤。尤其是在冬天,全都要靠积存的粮草来解决。往少里说,一匹马能抵五人的量,往多里说,能抵十人。
辽军一人双马,一天就要六十斤。换成步兵,相同的运输量,能养二十个人。
在前线上,有着铁路运输,都没办法保证十几万精锐骑兵驻扎个两三月。不能突破官军的防线,不能就食于河北,南京道的骑兵只能退回到析津府,那里才有足够多的粮食储备,才能保证不断粮。
其实这还是往好里说,战事持续了半年,从秋天开始战线就反推到了南京道中,今年南京道的收成能由去岁的八成就很不错了。
析津府积存的粮草恐怕也不够使用。说不定得有大半退回到中京道,或者奉圣州去。
尽管官军也很困难,维持河北前线十数万大军的粮草和军资补给,同样给了河北铁路系统庞大运力压力。但好坏是比较出来的。横向比,官军的情况比辽军要强得多。纵向比,百多年前,雍熙北伐东路才出就断粮,现在围着涿州敌寨挖壕沟的乡兵,都能吃饱饭。
大规模的会战,长时间的僵持,要么是双方收兵为结局,要么就是以一方整体性崩溃收场。从来没有说以一方小挫终结。
只要再坚持几个月,转折点必将到来。
在双方对垒的前线,辽军炮火的频率,只有官军的十分之一。从俘虏的情况上看,辽军疲惫厌战的程度,远比官军要严重得多。日常补给的匮乏,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以辽人为鉴,韩冈和章惇不断派人下去监察参战各军的后勤状况。不仅仅是从朝廷派出干练的官员巡查。甚至还交换河东和河北的官员,让他们给对方检查。相对而言,因为后勤补给不足而造成士气降低的情况,就显得很少了。
按照朝廷拟定的方略,河北军不断向北蚕食,逼迫辽国在前线堆积大量兵力,反复争夺边境线上的土地和城寨。到现在为止,这一方略执行的还是很好,有着很不错的成效,。官军一步步的突破到国界线的百里之外,正好维持着后方补给及前方消耗之间的平衡关系。在这里不断消耗辽人有生力量,到最后,他们无兵可派,无粮可用。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如果后方不靖,前线的攻势也是难以维持。第一阶段都快要圆满完成对辽国的消耗,如果不能坚持下去,会战第二阶段的大捷,只会是会战方案上的白纸黑字,转化不了真正的胜利。付出了太多的成本,眼看着就要把钱赚回来的时候,忽然买卖就不能继续了,任谁都绝对会说实在是太亏了。
如果韩冈和章惇都有信心把国内的情况控制住,有信心把握住更多的权力,暂时将对外的战争放第二位也可以,可惜两人都没把握能做到。
韩冈没把握,章惇也没把握,韩冈不想借机作哦,章惇更不想仓促行事,这时候,就只能妥协。至少现在,两人还是有着相当的公心,无意尽逞私欲。
不过章惇还有一点想法,“案子肯定要彻查到抵,到底是谁遣人刺杀,这一定要查清楚。但玉昆,你我都清楚,这种案子要查明白,等待结果时间太长了,迟恐生乱,我们需要一个‘主谋’。太后、朝廷、天下人,都需要一个主谋。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玉昆,你说是不是?”8